清政不良,起任改革,亦重人道,守公理,不敢有一毫權利之見存。今國本未固,民福不增,遽爾撒手,死有餘恨。伏冀大總統開誠心布公道,竭力保障民權,俾國家得確定不拔之憲法,則雖死之日,猶生之年。臨死哀言,尚祈鑒納。宋教仁。哿。”


    3月22日清晨,宋病勢惡化,雙手發冷,目睛仰翻,嘴裏說:“我們要集中全國力量一致對外。”延至早上4點鍾,已不能言語,隻以黯淡的眼睛環顧四周,作依依不捨狀。


    黃興、於右任、陳其美、範鶴仙等均圍侍病榻旁。黃在宋耳旁大聲地說:“鈍初,我們會照料你的一切,你放心去吧!”宋用力睜開眼睛,眼中泛起了淚珠,慢慢慢慢地斷了氣。黃興、於右任等伏屍慟哭。陳其美捶胸跌足說:“不甘心,此事真不甘心!”


    這位偉大的革命家,卓越的政論家,一代英豪,就這樣與世長辭,他這時隻有33歲,高才英年,如日中天,做夢也沒有想到會這樣不明不白地遭了暗殺。


    他的偉大在於他臨到死亡關頭還沒有拋棄要感化袁世凱的偉大幻想,他希望袁能為他的臨死贈言所感動,能夠化偽為誠,化私為公,化蹂躪民權為保障民權,化弁髦法律為尊重法律。


    他死前並不知道誰是殺害他的兇手,但他自知沒有仇人,隻有政敵,他想不到政治鬥爭要出以暗殺,他怎會想到主使殺他的人竟是袁世凱呢!


    宋教仁斷氣是在3月22日午前4時,於23日午後3時大殮,陳其美親自替亡友去買棺材,化了200銀元,同時請了相館的人來給宋遺體拍照。拍照時黃興主張讓宋衣冠整齊,以符生平的光明正大,範鶴仙則認為宋氏遭此慘禍,不可不留一曆史性的照片,必須把赤身傷痕也攝出來,於是拍了兩張照片,一張攝赤身的,一張攝正冠禮服。


    宋被刺殉難後,國民黨上海交通部發布通告說:“本黨代理理事長宋先生之喪,各黨員纏黑紗誌哀。”


    孫中山前於2月21日赴日本考察鐵路政策,正在長崎,聽到宋教仁被刺身死,極為悲悼,即由長崎致電北京國民黨本部和上海國民黨交通部,令黨人合力查出宋氏被刺的真實原委,以謀昭雪。


    北京方麵聽到宋氏被刺,也極感震動,尤以國民黨總部喪失了實際的領導人,既哀悼又激憤,紛紛去電上海詢問真相。黃興乃於22日致電北京《民主報》主持人仇蘊存,說明宋氏被刺遇難經過,請刊諸報端,宣示中外,電文如下:


    “北京《民主報》仇蘊存兄:疊接都中諸友來電殷殷垂問宋鈍初先生受傷情形,刻值治喪忙迫,未及一一擬答,殊深歉仄。特詳述於下,請登諸報端,以慰哀感。鈍兄於念夜十時四十五分由滬赴京,在車站被奸人由背後施槍,彈由右脊腰上部掠腎髒穿大腸直透下腹皮停止,當即送入附近鐵道醫院醫治。此時鈍兄傷雖重而精神如常,然自知必死,即口授致大總統電文,並述對將來之政見,一一告別同誌,絕不提及家事,惟雲老母年高,不可使知變狀。十二時卅分即將子彈取出,念一日午後二時,複集醫士五人剖治,又將腸傷縫補滌盡,遺出食物及汙血,仍合其口此後神人不諒,死不瞑目矣,竟爾絕命。嗚唿!當此國勢飄搖之際,而有如此奸徒,不顧大局,戕賊人道,行此暗殺手段,痛何如之,諸君當亦同聲一哭也。兇徒正在密探,尚未緝獲,謹此訃聞。”


    袁世凱在北京作成毫不知情狀,他於21日得知宋被刺消息,表示非常意外,即發一電雲:


    “上海宋鈍初先生鑒:閱路透電,驚聞執事為暴徒所傷,正深駭絕。頃接哿電,方得其詳。民國建設,人才至難,執事學識冠時,為世推重,凡稍有知識者,無不加以愛護,豈意眾目昭彰之地,竟有兇人,敢行暗殺,人心險惡,法紀何存?惟祈天相吉人,調治平複,幸勿作衰敗之語,徒長悲觀。除電飭江蘇都督、民政長、上海交涉使、縣知事、滬寧鐵路總辦,重懸賞格,限期緝獲兇犯外,合先慰問。”


    22日午後4時,袁方午睡初起,秘書等奔告宋去世消息,袁還愕然說:“有這等事嗎?


    快拿電報來。”秘書捧了束電報來,是陳貽範一電,黃克強一電,江孔殷一電。袁做出極惋惜的樣子說:“這怎麽好呢?國民黨失去了宋純初,少了一個明白事理的首腦,以後越難講話了。”這時他還命秘書草擬電報,草擬優恤命令,處理宋身後事,他假惺惺地想借這些來沖淡宋的慘死,他的慰問電雲:


    “宋君竟爾溘逝,曷勝浩嘆!目前緊要關鍵,惟有重懸賞格,迅緝真兇,徹底根究。


    宋君才識卓越,服務民國,功績尤多,知與不知,皆為悲痛。所有身後事宜,望即會同鍾文耀(即滬寧鐵路總辦)妥為料理。其治喪費用,應即作正當開銷,以彰崇報。”


    他以為這次宋被刺事件是天衣無縫,永不會被人所知。他撚髯微笑,認為又輕輕易易地去了一個政敵,可是表麵上卻裝出一個“壞我棟樑”的樣子,並且下了一道緝兇命令,有“暗殺之風,尤乖人道”雲雲。


    宋教仁遇刺殉難,使已經是風雨欲來的時局,變成了大雷暴雨,也是剛滿15個月的中華民國一件最聳人聽聞、觸目驚心的事。


    對於宋為何被刺?何人所刺?各有說法,言人人殊。於是謠言不脛出走,大多數人尤其是國民黨方麵,均認為是袁世凱,可是北洋方麵則散播空氣說宋被刺是國民黨內訌,自相殘殺。


    宋的政見和孫中山,和黃興,和國民黨內一部分人相左是事實。如南京臨時政府時代,宋堅主責任內閣,其他人均反對,後來定都南北之爭,宋亦是主張定都北京,與孫、黃定都南京意見不同。國民黨的組成,宋的策劃和貢獻最大,因而成為實際的領導人,一部分革命黨和同盟會中人對宋也頗不滿,這些都是事實,當國民黨組成後,外間謠言甚熾,宋教仁曾於民國元年9月16日發表一封致各報的公開信:


    “連日各報載國民黨事諸多失當,甚且如《民視報》等謂孫中山先生辭理事職出於鄙人之排斥,《新紀元報》等謂孫、黃有衝突,皆不勝駭異。此次國民黨之合併成立,全出於孫、黃二公之發意,鄙人等不過執行之,故黨員無論新舊,對於孫、黃二公皆非常愛戴。此次選舉理事,孫先生得票最多,惟孫先生此後欲脫離政界專從事於社會事業,故不欲任事,曾經辭職,已由鄙人與各理事再三挽留,始允不辭,現已推為理事長。鄙人與孫先生從事革命幾及十年,何至有意見之爭,且國民黨新立,正賴有功高望重如孫先生者為之主持,亦何至有內訌之原因耶?至於黃克強先生與孫中山先生同為吾黨泰鬥,關係之親切,天下皆知,此次北來調和南北意見,主持大計,兩公無絲毫之歧異,更何至有衝突之事,如各報所雲雲乎。方今時事艱難,非有強大真正之政黨作中流之砥柱,何能挽迴危局。而強大真正之政黨,尤非社會扶持,各黨互相獎勉不能成立。關於政見,各黨即互有不同,然總不宜猜忌離間,日望敵黨之不發達。吾人改組國民黨時宣言政黨宜二大對峙,希望自黨發達,同時並希望反對黨亦發達,能至旗鼓相當而後已。誠以政黨須有道德,其態度固應如是也。作此等謠言之各報,屬於何黨固不必辨,鄙人總深盼其守政黨道德,不再事無謂之猜忌與離間,平心靜氣以評論國家事,扶持各黨,使漸臻於健全之發達,庶幾各黨乃得日即穩固,從容研究。其在議院有正當之主張,不事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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