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和團的崛起,表示數千年古老中國社會對教會的拒絕,中國士大夫對西洋勢力侵入的反抗,清朝王室和西方國家的嫌怨,匯成一股洪流,奔騰澎湃,一發而不可收拾。


    光緒廿五年(1899年)十月,袁世凱曾率領武衛右軍到山東會操。這時山東的義和團運動很熱烈,袁世凱和他的新軍開赴山東,是榮祿所安排的。原來山東鬧義和團已經兩年多了,最初以大刀會名義在山東練習拳棒,準備和教士搏殺。光緒廿三年(1897年)李秉衡任山東巡撫時,大刀會在山東特盛,十月間曾殺死德國傳教士二人,李秉衡因此被革職。但繼任的人則是和李秉衡持同一立場的毓賢,而大刀會這時已自稱義和拳,標出“扶清滅洋”的口號,毓賢改“拳”字為“團”字。義和團既得封疆大吏的支持,於是在山東境內大為蔓延,引起了各國的抗議,這年十一月,清廷乃派袁世凱署理山東巡撫。袁在廿四日馳抵濟南接印視事,上諭有:“山東民教不和,亟宜持平辦理”。又有上諭:“山東省民心未宜,徐籌勸解鎮撫之方”。袁世凱抵任後即針對山東情勢擬訂治本和治標兩途,治本是協力以調和民教;治標是綏靖地方。光緒廿六年(1900年)二月,袁正式補授山東巡撫,這時他的新軍已經在山東境內布置妥當,而義和團在東昌、濟南、泰安、曹州各府活動激烈。袁乃大舉整肅,一方麵派道府督同縣令紳耆,設法解散義和團;一方麵令營隊屯劄梭巡,不許義和團再作活動,其著名兇悍滋事首領,則嚴緝懲辦;一方麵剴切發布命令,嚴禁義和團活動。義和團的首領們見這位新巡撫既不像前任巡撫那樣善待他們,同時所採行的措施又極嚴厲,於是紛紛率領徒眾和軍隊自山東向河北、山西各地發展。


    北京朝廷守舊派在慈禧麵前力贊義和團,義和團的勢力逐漸控製了北京和天津。袁世凱深知當極端守舊派包圍慈禧時,是無法能夠肅清義和團的,雖然明知義和團這種作法會惹出大亂子,可是無法加以阻止,隻好保全山東一省。所以,表麵上隻是勸戒義和團不要滋事,可是暗中則命令所有部屬施用壓力要把這類團民完全逐出山東。


    自袁受任山東巡撫,山東確實做到了劃境自保,使得凡是信奉義和團或是憎恨洋人的老百姓都把袁恨入骨髓,有的說:“袁世凱要造反”,有的說:“袁世凱是賣國賊”。


    袁世凱在山東時間並不長,可是湊巧因為義和團事件,使他受到了中外人士的另眼相看。


    慈禧被極端守舊派包圍,使義和團舉著“扶清滅洋”的大旗在宮闕京畿四處活動,守舊大臣們的想法,是依恃義和團把洋鬼子完全趕出中國。


    光緒廿六年(1900年)四月中旬,淶水拳民燒毀保定鐵路,直隸總督裕祿派武官楊嗣同前往彈壓,楊被戕於易州。清廷派樞臣趙舒翹往涿州察看,趙迴京後不敢把義和團的真相向慈禧陳說。五月十五日在京城內拳民把日本公使館的書記杉山彬殺死,毀教堂殺教民,五月廿日並燒毀了正陽門。


    五月廿日,慈禧在儀鸞殿召見王公大臣,六部九卿。大臣們跪滿殿內,後至者乃跪於殿外。慈禧和光緒背窗向北坐,樞臣禮親王世鐸、王文韶、趙舒翹跪禦案旁,另一樞臣剛毅因出京考察未歸,大臣們自南而北,排列若雁行跪地行一叩禮。光緒詰責大臣為何不能彈壓拳亂?這時翰林院侍讀學士劉永亨由後排膝行而前,啟奏說:“臣剛才見到董福祥,董願請旨驅逐亂民。”劉的話還未講完,端王載漪便伸出大指厲聲說:“好!


    這就是失人心的第一法。”劉永亨懾息,不敢置一詞。慈禧亦默然。太常卿袁昶跪在殿外,乃抗聲說:“臣袁昶有話上奏!”慈禧命李蓮英傳袁入,袁乃詳陳義和團是亂民,是烏合之眾,不可依恃,縱令真有邪術,古今中外沒有依賴邪術亂民可以成事的。慈禧聽了立即厲聲問袁說:“你說法術不可恃,難道人心也不可恃嗎?今日中國積弱已極,我們所談的就是人心,如果人心也失了,那如何立國?”太後繼續說:“現在京城擾亂,洋人有調兵之說,我們該怎麽辦?你們大臣可從速奏來。”大臣們意見莫衷一是,或言戰,或言和。慈禧乃派侍郎那桐和許景澄勸阻洋兵,同時安撫團民設法解散義和團,後麵一點實在表示得很勉強,好像隻是敷衍。光祿寺卿曾廣漢、大理寺少卿張亨嘉、侍讀學士惲毓鼎和朱祖謀見慈禧仍維護義和團,乃聯同一齊,待大臣們退出時留後並向殿上朗聲說:“臣等尚有話上奏。”於是張亨嘉乃力言拳民當剿,隻要能殺為首數人亂即可平。張是福建人,語氣又急,所說的話幾乎完全聽不清楚。朱祖謀更問慈禧:“信亂民,敵西洋,不知倚何人主此大事?”太後說:“我恃董福祥。”朱祖謀朗聲說:“董福祥就第一不可恃。”慈禧大怒問:“你是何人?”朱對:“臣為翰林學士朱祖謀。”太後問:“你言董福祥不足恃,你可保一人。”朱倉促不能對,惲毓鼎應聲說:“山東巡撫袁世凱有膽識,可調入京。”曾廣漢說:“兩江總督劉坤一也可以。”軍機大臣榮祿見太後生氣乃緩和空氣說:“劉坤一太遠,袁世凱已往調了。”這樣才把一場緊張局麵化解,張亨嘉、朱祖謀、惲毓鼎、曾廣漢乃告退,出殿時慈禧還怒目向著朱祖謀。


    五月廿一日,慈禧再召開禦前會議,王公大臣、大學士、六部、九卿都參加。太後說:“皇帝不主戰,反對用兵,我現在心很亂,今是廷議,大家可以盡量發言。”光緒說:“戰非不可言,不過中國積弱已久,兵不能戰,光是用亂民怎麽能打仗?”侍讀學士劉永亨說:“亂民應早除,否則會闖大禍。”載漪搶著說:“義民起自田間,萬死不顧以赴國家之難,倘先除義民,人心豈能維繫?”光緒說:“亂民都是烏合之眾,人心也是空的,主戰是危險的。”這時慈禧突然宣讀一個文件,她說:“剛才得到洋人照會,內有四點:一、指明一地令中國皇帝居住;二、代收各省錢糧;三、代掌天下兵權……等等。洋人既然無義,國亡已在目前,倘竟拱手奉讓,我有何麵目見列聖列祖。接受洋人條件,也是亡國,與其不戰而亡,寧肯玉碎了。”慈禧說這話時聲色俱厲,王公大臣伏地頓首,有的悽然泣下,都眾口同聲說:“臣等願效死力”。各大臣對於太後隻宣讀了洋人照會三條,下朝後紛紛打聽第四條的內容,原來第四條是勒令皇太後歸政,所以她老人家說不出口。其實這個洋人照會並不是真的,究竟是守舊派捏造的,還是慈禧自造,誰也不知道,可以證實的,則是決非來自外國使領館。這一次的禦前會議,由於慈禧宣讀了這個文件,使得主和的人不能再持和議,於是慈禧以高昂的語調說:“今天之事,諸大臣都已聽到,我為了江山社稷,不得已要宣戰,可是戰爭的事很難逆料,萬一江山社稷不保,諸公今日皆在此,當能體念我心,將來不要歸咎於我一個人,不要說是皇太後斷送了大清三百年天下。”慈禧在朝堂上對臣下如此客氣,一則曰大臣,再則曰諸公,使得跪在下麵的王公大臣鹹為震動,反對主戰一派的大臣們也不敢再反對了,隻好眾口同聲說:“臣等同心報國。”於是,慈禧乃命令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尚書徐用儀、戶部尚書立山、大學士聯元到東交民巷向各國使館宣諭,問洋人是不是要打戰,如要打戰可即下旗歸國。立山以自己不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請辭。光緒說:“去年各國使臣參觀頤和園不是你接待的嗎?今日危險你就不敢前往了嗎?”慈禧也勃然震怒說:“你敢也要去,不敢也要去。”於是徐用儀、立山、聯元三大臣先行退出。慈禧怕洋人真的對徐等三臣有行動,乃命武衛軍統帥榮祿積極布置,並派軍暗中保護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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