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法官把貝阿特麗絲吊在空中,讓人把她的兄弟和繼母帶來。雅克和盧克萊絲一見到她,便喊道:


    “罪過既然犯了,那就懺悔吧,硬頂著也沒用,別讓身體給撕了。”


    “看來,你們是想讓家族蒙羞受辱,想帶著恥辱去死咯?”少女迴答道,“你們做錯了。不過,既然你們願意,那也隻好這樣了。”


    接著,她轉身對警察說:


    “把我放下來。把我母親的審訊記錄念給我聽。該承認的我都承認,不該承認的我決不承認。”


    她說到做到。凡是事實,她都供認不諱。於是警察把他們身上的鎖鏈都解除了。她有五個月沒有見到兄弟了,很想與他們一起吃晚飯,他們四人一起愉快地過了一天。


    第二天,他們又被分開了。兩兄弟被押解到托迪諾奈監獄。母女倆留在沙維拉監獄。聖父教皇讀了錄有口供的正式文件後,命令立即將他們綁在烈馬後麵拖死。


    這個嚴厲的判決震動了整個羅馬。許多紅衣主教和王公貴胄跪在教皇麵前,懇求他準許這些不幸的人為自己辯護。


    “那麽,他們是不是也給了老父親時間,讓他為自己辯護呢!”教皇生氣地反問。


    最後,教皇特別開恩,同意給二十五天的緩刑期。羅馬第一流的律師馬上投入這個引起全城人憤憤不平和同情的案子,為被告寫辯護詞,到了第二十五天,他們一起去見聖上。尼古洛-德-安加利打頭,可他剛讀了兩行辯護詞,克萊芒八世就大聲打斷他的話:


    “這麽說,在羅馬,我們抓到了幾個殺害父親的人,可是有些律師卻來為他們辯護!”


    大夥兒都沒作聲,隻有法利納西大膽說:


    “至尊的聖父,我們來這裏,並不是為罪行辯護,而是想證明,如果能做到的話,這些不幸的人中間,有一個或幾個是清白無辜的。”


    教皇示意他講下去,他便足足講了三個鍾頭。然後教皇接過他們寫的辯護詞,讓他們迴去。拉爾蒂耶裏走在最後,他怕受牽連,便跪下向教皇解釋道:


    “作為可憐人的律師,我別無他法,隻能在這個案子裏出麵。”


    教皇迴答道:


    “你們這樣做並不奇怪,讓我震驚的是那些傢夥。”


    整整一夜,教皇毫無睡意,在仔細披覽律師們寫的辯護詞。紅衣主教聖馬賽爾在近旁侍候。聖上隨乎被這些材料打動了,以至於有人猜測,這些不幸的人逃生有望。為了拯救兩個兒子,律師們把罪責都玩到貝阿特麗絲身上,他們希望:既然在審訊中已經證明,父親曾多次對女兒使用暴力犯罪,那麽女兒殺死父親是屬於正當防衛,理所應當寬赦,倘若能做到這一步,主犯都能活下來,那麽作為被她誘使的從犯,她的兄弟就更不會被判處死刑了。


    讀了一夜辯護詞後,克萊芒八世下令將被告重新押迴監獄,關在單人牢房。這使羅馬人又生出極大的希望。在這起案子中,他們關注的隻是貝阿特麗絲。確實,她是愛過蓋拉大人,但她從未違反最嚴厲的貞躁規定,要講真正的公道,就不能把惡魔的罪行歸在她身上,可是就因為她使用了自衛的權利,人們就要懲罰她!如果她接受懲罰,那又該怎樣懲罰呢?這樣一個可愛的,值得憐憫,而且已經那麽倒黴的姑娘,難道必須讓人間的正義去加重她的不幸嗎?她在十六歲以前,就已經飽嚐苦難。生活是那樣悽慘,難道她就無權過幾天不那麽可怕的日子嗎?每個羅馬人隨乎都在為她辯護。如果弗朗索瓦-桑西首次對她犯罪時,她一刀捅死他,也不能得到寬赦嗎?


    克萊芒八世是個溫和仁慈的教皇。我們開始希望,他會為一時氣憤,打斷律師們的辯護而感到歉疚,從而原諒那位以暴力反抗暴力的少女。事實上,她不是在對方初次犯罪時,而是企圖再犯時使用暴力的,不料在這期間教皇得到報告,康斯當絲-桑塔-克羅斯侯爵夫人死於非命。這時全羅馬人都惴惴不安起來。六十歲的侯爵夫人是被兒子保羅-桑塔-克羅斯刺死的。原因是她不肯保證讓兒子繼承她的全部財產。報告還說兇手已經逃走,沒有希望將他抓獲。看了這份報告,教皇又想起前不久發生的馬西尼家骨肉相殘的事件,近親之間的兇殺接二連三地發生,教皇覺得難過,他認為自己不能赦免這類罪行,接到報告的日子是9月6日,教皇正在蒙特卡瓦洛宮,準備次日上午去附近的天使的聖瑪麗亞教堂,任命一個德國紅衣主教為教區主教。


    星期五22點(下午4點)(註:原文如此),教皇召見羅馬總督費朗特-塔威納,親口對他說:


    “我把桑西家一案交給你。你要伸張正義,不要拖延。”


    總督接到命令,十分激動,他迴到府裏,立即簽發死刑判決書,同時召集會議,討論如何行刑。


    1599年9月11日,星期六上午,羅馬的第一流人物,“慰安會”的成員,分頭跑關押兩兄弟和母女倆的監獄。頭天夜裏,知道情況的羅馬貴胄通宵不眠,都往蒙特卡瓦洛宮跑,以疏通那裏的紅衣主教,至少為兩位婦女爭取在監獄裏行刑,而不必在可惡的斷頭台上示眾的恩惠,以及為年輕的貝爾納-桑西爭取赦免。他才15歲,什麽內情也不知道。在這事關命運的夜晚,高貴的斯福紮紅衣主教爇情洋溢,表現尤為突出。可是盡管他身為王公,地位顯赫,卻也空手而返,什麽也沒得到。桑塔-克羅斯是為了金錢犯罪,所以是卑鄙的行為,而貝阿特麗絲是為了拯救榮譽才犯的罪。


    就在這些權高位重的紅衣主教進行無效的奔走時,大法學家法利納西鬥膽闖入皇宮,晉見教皇。這位令人驚嘆的人物來到教皇麵前,巧妙進言,條分具析,處處提到良心,終於強求硬討,為貝爾納-桑西爭取了一條活路。


    教皇答應對貝爾納-桑西從寬處理時,已是(9月11日星期六)清晨四點。在聖安琪橋廣場,人們忙碌了一夜,為行刑作準備。然而死刑判決書的副本直到清晨五點才準備好,因此直到六點鍾才向那幾個不幸的人宣布這不幸的消息,那時他們還在安心睡覺哩。


    少女一聽到這可怕的判決,連穿衣的力氣也沒有了,她不停地尖叫著,陷入最可怕的絕望狀態。


    “啊!上帝嗬!這是真的嗎!我突然一下就要去死嗎?”


    盧克萊斯-佩特洛尼卻正好相反,她隻說了幾句甚合常情的話。她先是跪下來禱告,接著她從容地勸女兒與她一起上教堂。她們將在那裏準備踏上由生到死的莊嚴曆程。


    繼母的話使貝阿特麗絲完全鎮靜下來。繼母使她恢複了自製力。她開始有多麽瘋狂,衝動,現在就有多麽平靜,理智,從此刻起,她就成了全羅馬人嘆賞的堅貞的明鏡。


    她要求來一個公證人,準備立遺囑。這個要求得到了批準。她在遺囑中寫道,她的遺體要埋在莫托裏約的聖彼埃爾教堂。她將三十萬法郎留給斯梯瑪特修院。這筆錢將給五十個窮姑娘作嫁妝。她的行為感動了盧克萊絲,於是她也立下遺囑,要求死後埋葬在聖喬治教堂,她施捨了五十萬法郎給這座教堂,還作了其他一些遺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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