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孫小芬迴到為她安頓好的小房裏去,孫大老爺就叫他的老婆親@嚴密看守好,還馬上叫孫二鱉安頓好一乘小轎。笫二天天還沒有大亮,他就叫孫小芬起來,好說歹說,把她拉出後門,按進小轎,關了起來,叫孫二鱉押住,抬起上山去了。這一路都是荒山荒野,孫小芬在轎子覓又哭又鬧,又扳又跳,也沒有人聽到。就這麽一直括到熙桃嶺羅家灣羅家大院子。


    那個吋候的風俗,大凡接偏房都是這樣,並不象正房太太,明媒正娶,要吹吹打打,太辦喜事。娶偏房的規矩是偷偷地用一乘小轎抬了進來,和男人過了夜,就算完事。孫小芬也是照那裏的規矩抬進羅家大院的。孫小芬又哭又鬧,誰管她呢?有幾個婆娘來守著,好說歹說,把她拖進新房,叫羅大少爺進去估倒成親,隻要過了這頭一夜,便一切都服帖了,成為羅家的人,要打要殺,也由羅家辦了。你就是兇猛的獅子,關進那野蠻的世俗的籠子裏去,悝慢地把你的靈光退了,不馴服也隻能忍氣吞聲了。:‘孫小芬正是這樣,地在羅家的第一晚上,鮝經極力反抗,述是沒有逃脫命運的安排,被一個陌生男人估倒按住,成了親。從此她成了羅家傳宗接代的生孩子的機器,而且她無法反抗自然坤規律,又懷了孕了。


    孫小芬想死,卻沒有勇氣,她總想著鐵柱有一天婪來找到她,把她從這個火坑裏救出去,遠走高飛。她不相信鐵柱會把勝拋下6啊,鐵柱哥,你在哪裏?她竿天都在樓上的窗口向遠遠的山口外凝望。眼見那樓下後花園裏的花開了又謝,千樹枝已經抽芽展葉,成為濃蔭了,還是沒有鐵桂的消息。


    孫小芬的肚子大了起來。因為在她的肚子裏寄託著羅家的後代香火,寄託著幾百上千擔田地這份財產的繼承人,她的地位突然上升了,受羅家這個鴉片菸鬼的象對神靈一般的供奉,受到一家上下的尊敬,侍奉得無微不至。她的肚子按生理的規律膨脹起來,臨產期快到了。


    然而她還盼望著鐵柱,想念養盼兒,直到她生下一個男娃兒,她在羅家已經真正成為一代權力的衛護神,還是盼望著鐵柱,想念著盼兒。鐵拄,盼兒,你們在哪裏?難道鐵柱真是這麽寡情絕義嗎+當然不是。他抱著盼兒逃到幾十裏外的山外去。他把盼兒暫時寄托在一個窮苦老婆婆那裏,就在那一帶的地主家裏打零工6他念念不忘孫小芬,他估計孫小芬坐滿月了,抽空偷偷跑迴去,找到了他的老夥伴們。誰知象一聲霹靂落到他的頭上,夥伴們告訴他,孫小芬被孫大老爺估倒按進一乘小轎,偷偷地嫁到遠遠的地方去了。


    “在啥子地方?”鐵柱著急地問。1“不知道。隻聽說很遠很遠,也不曉得嫁紐什麽人家裏去。”


    夥伴們的迴答,不得要領,徂是鐵柱堅信,孫小芬不會忘餶的,他要找到她,哪怕被送到天涯海角去了,也要找到她。他隻好迴到盼兒那兒去,繼續打零工,忮慢打聽。他憑著身強力壯,什麽農活都拿得起來,又會鋪鉀活路,不久就從一個打零工的幫工匠,被一家地主雇做長工,並且又當了領班6他把盼兒寄在一個窮苦人家代養,一有空就去看盼兒。想從盼兒的眼睛,眉毛,鼻子特別是小臉蛋上的兩個小滴窩裏重見孫小芬的豐采。他隻能在有空的時候,跑幾十裏迴到孫大老爺家的長工夥伴們那裏去打聽。


    秋收完了,農活不太緊,他又得空迴到孫大老爺那裏的長工夥伴們那裏去。這一次他承受了他一生中最沉重的打擊,夥伴們告訴他,孫大老爺家裏人傳出話來,孫小芬嫁到山裏去後,不安分,遭了毒打,她想不開,跑出來跳水自殺了。連屍首也沒有撈到。孫家用孫小芬過去穿過的衣服和物件,給她起了一個假墳,叫她的靈魂有個落腳處。


    鐵柱萬沒有想到孫小芬落到這樣一個悲慘命運中去。他神情恍惚地到夥伴們指給他的孫小芬酌假墳那裏去,發瘋似的趴在5經長出茅糙的墳頭上痛哭:“啊,小芬,小芬,你咋個不等我來就尋了短見?”


    夥伴們怎麽勸他,他也不走,他一直在那裏哭到夭黑,才被夥伴們拉了迴去。第二天,他隻好趕迴他的新地方,去看盼兒,千萬不能叫盼兒有個三長兩短呀。他在迴去的路上,走過大河,他估景這河的上遊一定是從遠遠的山裏流出來的,也就是說,這條河流才是孫小芬真正的墳墓。他站在河邊,望著那滾滾而來的江水,他似乎看到孫小芬正在那滔滔的江水裏掙紮畚流了下來,他幾乎荽撲到江水裏去。但是那隻是幻覺。他不能跟著珎小芬去死,因為孫小芬的骨血小盼兒還潔著呢。他要趕迴去看他的小盼兒。這算是他唯一的安慰了,十幾年的歲月流逝過去了。但是山裏的時間好象被凝畫起來似的。一切都是老樣子,那一帶還是孫大老爺的天下,老百姓還是照老樣子在重軛下過著苦日子,照樣地上糧納稅,出公差,當壯丁。有一點,變化的是觀音閣的何善人已經成為隔日黃花。俗話說,人老珠黃不值錢;孫大老爺早已不去了。這卻更好,何善人和長工張樹本倒做成了真夫妻,而且公然在觀音閣裏生男育女了。


    在鐵柱看來,最大的變化,恐怕是他的盼兒了。鐵柱靠自己的勞力苦掙,總算搭起一間糙房,對以遮風避雨了。他費盡千辛萬苦,也總算把小盼兒拉扯大,畏十幾歲的小姑娘,已經可以幫助爸爸料理點家務事了。


    在這十幾年中,也曾有好心的夥伴,想給鐵柱介紹一個女人,替他橾摶家務,照顧小盼兒。他卻生死不幹。他甚至於感到憤怒,好象這是給孫小芬的純潔愛情之花潑丄髒水一樣。他連轉一轉要接一個女人進厘的念頭,也覺得對不起孫小芬,是莫大的羞恥。他唯一用以淨化自己靈魂的辦法,就是迴去抱起小盼兒,親她的小臉蛋,象發暫一樣地自言自語彳不,我的盼盼兒,我們哪個都不要,就是我們父女兩個,命根連到命根,一輩子……”現在小盼兒已經長成十幾歲了,那模樣出落得十分標緻,就象迴轉去十幾年前的孫小芬一般無二。他哪裏容得另一個陌生女人。


    到這個茅糙屋裏來呢?他盤算著是再過幾年,他親自在那些長工班子裏,三挑四揀,物色一個好的青年小1夥子,招進門來,跟盼兒做成夫妻,恩恩愛愛地過一輩子的太平0子。讓他晚年抱個孫孫耍,那就好了。


    但是鐵柱並不是他的命運的主人,他自己的事情,偏偏不照他自己想像的那麽發展,太平日子沒有到來,卻給他帶來了一輩子的災難生活。


    在這山區地帶,大小惡霸獨占一方,建立起一個一個的小小獨立王國。在這些獨立王國裏,老百姓的生殺予奪大權都棵在這些獨立王國的暴君手裏。正象這些暴君自己宣稱的,這山是我的山,水是我的水,地是我的地,人是我的人,路是我的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河裏遊的,能張嘴巴的都是我的。”因此,山上打的野物,河裏撈的魚蝦,樹上結的新鮮果子,地裏長的時鮮瓜菜,都要先送給他們嚐新。以至於在他的王國裏生長的標緻姑娘,雖然平已廢除了“初夜權”這種奴隸社會的野蠻法律,可是惡霸和他們的少爺們卻擁有霸占她們的優先權。明媒正娶,作姨太太,是合理合法的;暗地裏闖到女人家裏去偷雞摸狗,是半合法的。至於估逼估jian,也是他們的家常便飯。窮苦人家有長得標緻的女兒的,總是提心弔膽,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有災星闖到家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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