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老太爺莫在意,是麽小姐的事。”“麽小姐咋了?”老太爺不知道這個守寡的小女兒怎麽樣了。“她犯了老太爺的律條了。”吳二終於說出口,“她跟遠房那個老屋院子的吳……吳少爺……勾……勾起……”他用兩個指頭互相勾在一起。


    “咹?”吳老太爺萬沒有想到吳二來時他報告的是這麽一件事,關於小女兒的醜事。


    “你胡說。”他怎麽能相信自己這詩禮人家出這樣有傷風化的醜事。


    “都已經被捉雙的捉到了,綁在一起,外麵都已經鬧喝了,嗬嗬連天的。”吳二客觀地報導了情況。“在哪裏?”


    “在那個吳少爺的屋裏頭。大家在吼,耍嚴辦,要沉河,說這是吳良家族祖傳的老規矩,是老太爺不久前還實行過的老規矩。”吳二好似老實反映大家的意見,其實都是他自已編的話。


    “這還得了!你先去,我就來。”吳老太爺簡直象被五雷轟頂,暈頭轉向。這個小毐婦怎麽這樣不要臉,背著他幹這樣丟人的事,又給人家捉住了呢?


    “大家說,等你老人家來,不來不散。”吳二又威脅老太爺一句,才走開了。


    怎麽辦呢?去,不好,不去,又不行。咋的偏偏在他才懲辦了一對,自己的女兒竟敢來冒犯?他隻好去看個究竟,叫兩個秋二扶住,到老屋陴了‘裏。


    他才跨進大門,果然圍了一群人,在看稀奇,果然地上用被單捆住兩個人。他不敢走攏去,示怠一個秋二走攏去看個究竟。這個秋二挨大家靠近,從被単fèng看進去,不錯,是麽小姐,還有那個老屋院子的吳少爺。秋二迴轉來在老太爺耳邊嘀咕兩句,老太爺的臉色就變丫。


    ―個青年對吳老太爺說:“成雙成對捉住了,老太爺看咋辦?”


    “要嚴辦,沉河”幾個宵年在嚷嚷,其中就有長工王三。跟著還有起鬧的幸災樂禍的聲調。”照老太爺的規矩辦”形勢是這樣的逼人,老太爺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大家等著他發出他的權威命令,然而這是多麽難出口喲。他在琢磨,麽女兒的醜事顯然是真的,如果是被人無理捆綁,她在被單裏聽到她老太爺來了,豈有不叫喊的道理?現在這兩個賤人一句話都不哼,是羞得無話可說了。真是兩個該死的下流胚子,這個女兒哪裏還能容得?他要不嚴辦,以後的事,他還能說得起話嗎?他的禮教的大防,不是要從他的小女兒這裏打開缺口,一浪千裏嗎?他的權威和偁像豈不是都要垮塌下來,成為不值半文的一堆爛泥嗎?……他的腦子以最高速度轉了幾個圏圏,接著他的眼睛向一周圍轉了一圈,最後落到中間那個捆著的被單上去,閃出兇光來,傳聲音卻小得幾乎隻有自己才聽得到,“照老規矩辦!”


    “照老規矩辦1照荖規矩辦!”一片歡叫聲。吳老太爺被那兩個秋二扶著迴去,幾乎連步子都踩不穩了,偏偏倒倒的。


    第二幕戲的演出在下午。照上一次的老規矩,三牲八品抬到吳氏祠堂裏去,捆著一對“jian夫yin婦”(靑年們卻不這麽叫,是真正情投意合的好一對呀)抬到祠堂石壩上。合族的家長都來了,行禮如儀,念了告祖宗的祭文,宣告了懲辦這一對男女的辦法:沉河!


    儀式完成,隻等昊老太爺宣布,抬這對男女到大河邊的船上去,等候半夜子時,綁上磨墩沉河了。但是吳老太爺顫巍巍地站在那裏不動,他忽然宣布:


    “抬迴我家的堂屋去,我先要拿他們來家祭,晚上再抬到大河船上來。”


    大家為這個意外的宣布吃驚,但是道理卻是光明正大的,先抬迴他家去,拿他們去辦家祭嘛。於是第三幕戲的演出以前,插進了一幕過場戲。這對男女被抬進旲大老爺公館裏的堂屋去了,除了吳老太爺,兩個秋二和長工青年,自然誰也無權跟著去餚熱鬧。炅老太爺叫關起門來搞家祭。


    一等大門關了,吳老太爺麽蹭到天黑都沒有搞什麽家祭。除開家裏人,連長工也無權踏進他的堂屋了。


    到底要搗什麽鬼?長工宵年們在議論,誰也猜不透。的確,吳老太爺的腦子的運轉速度不是一般人能夠踉得上的,腦子裏轉一圈便是一個主意,何況他今天在祠堂裏腦子已經轉了好幾個閣闍了。


    他偷偷把兩個秋二叫來,如此這般吩咐一陣,叫他們輕手輕腳地從後門出去了。臨出門時他再囑咐:“就說我有急事請她來。”接著他又悄悄說:“把賤人關在黑屋裏。裝進袋子去的吋候把兩個人的嘴巴都塞上棉花。”


    到了晚上二更過後,吳老太爺宣布家祭已經祭完,叫把兩個捆在被單裏的賤人抬到人河船上去,準備沉河。願意來看熱鬧的人們都隻能站在毋上,不準上船。今天吳老太爺卻說他要親自去船上坐鎮,看來比上“次還要嚴重些,上一次他站在岸上,聽到撲通一聲,把人丟進大河,便迴家了。


    ―切準備停當,隻等半夜子時一刻,這最後一幕壓軸戲就要演出了。船上的和岸上看熱鬧的人都耐心地等著。長工吳二王三幾個人是執行沉河的人,卻並沒裔消停,把磨墩捆在被單包上,偷偷地把被單包上捆的繩子鬆開來,打成活扣,對磨墩也是一樣。他們已經有兩個人從舵後邊下了水,吊在舵上,隻等球沉河的人一下水,遊到他們身邊,便托著遊走,到下邊不遠等著的小船邊去托上小船,便萬事大吉,但是今晚上可怪,吳老太爺不僅上了大船,而迀叫那兩個秋二也在左右抉著他。吳二很擔心,如果他要親自來檢查那被包繩,一提就會散包,磨墩也會分家了。這樣就會現了相,一切計謀都會破滅了。這怎麽辦?雖然他們還可以等吳老太爺檢查了,重新捆好,在放下水時,拉住活扣,叫磨墩不致於吊住被單包沉底。伹是就怕吳老太爺叫那兩個秋二來掉包和捆磨墩,他們就做不了手腳了。這就壞了。吳二失悔沒有把這個關節考慮好,現在很被動了。


    吳二王三他們不希望出現的事情,偏偏出現了。吳老太爺很當一迴事地走到船板邊,對吳二說,“時辰快到了,把捆的繩子都弄好。”然後對那一對捆著的男女說:


    “你們記著,明年今天,是你們的周年祭日,我到河邊來給你們燒紙,給你們做逍場,莫要怨我。”


    吳老太爺忽然對一個秋二說:“你去看看,捆好投有?”吳二的腦子裏嗡的一聲,壞了,這是經不起檢查的呀。他迅速控住活扣,準備隻讓秋二檢查其它的繩子捆得怎樣。那個秋二正走到船板上來,還沒有低下頭去看,忽然“莫忙,莫忙,等到我……”一個女人的聲咅。尬唿夭搶地地向河岸奔來,後麵跟了一大路人。站在岸邊看熱闊的,都迴過頭去,看發生了什麽審情。一看,叫大家都驚呆了,米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吳老太爺的麽女吳永潔呀。這是怎麽一凹事?她不是已經被捆在船上的那個被單包裏準備沉河了嗎?怎麽忽然又從岸上喊叫著撲到船邊來了呢?莫非是她的冤魂出了殼,顯靈來了。在這半夜三更裏,聽起來也實在怕人得很呀。大家都恐懼地給這女人讓開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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