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引起了王大化的注意,馬上把煙販子提轉來問他:“你這是啥子意思?”


    “哼!水仙不開花,你裝什麽蒜?誰不清楚你們禁菸總署就是運煙總署?”


    這個王大化是新近才調到禁菸督察總署的,硬是不清楚,他也沒有裝蒜,他的確認定他的工作任務就是禁菸,所以他一定要問個明白。


    當場有一個參加提審的姓張的偵緝隊長就打岔說彳誰耐煩聽他的那些胡言亂語,押下去!”


    那個煙販子卻指著張隊長說:“張麻子,我們打交道也不是—迴兩迴,你們別動隊運的好多煙,不是從我的手轉過去的?那老頭子不是你叫他送的條子?你到我麵前來充什麽正神?”


    這位王大化越聽越奇怪,他硬是打破沙鍋問到底。因為這個煙販子提供了交他承辦的有關人屍運煙案的重要線索。他單獨審訊了這個煙販子。結果使他幾乎無法相信,這兩起殺人運煙案,正是中央別動隊,也就是禁菸偵緝隊張隊長他們幹的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並且還指出現在就在通遠門洞子口張公館還壓著幾萬兩大煙待運上海呢。這大煙就是從本地另一個軍閥統治下的“蠻子”地方運出來的。這個案子可就大了。王大化決,定第二天就向督察總署的副總辦報告。


    但是第二天上午,王大化還沒有去上班呢,普察局長來找王大化,說昨天提的邵個煙販在牢裏服毒自殺了。王大化次不以為然,這麽重大的案犯,正式的口供部還沒有取到,怎麽就讓他自殺了呢?並且他哪來的大煙呢?警察局長以為王大化會從他的報告中變得聰明起來,結果,他偏不開竅,還責備他呢:“你們怎麽這麽馬虎,讓一個在押犯0殺了呢?”


    警察局長看到這位王先生簡直是擀麵杖當吹火筒,一竅不通,隻好明白地告訴他:


    “王先生,這種自殺是常有的事。我看還是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的好,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王太化追問。“我講的夠明白了,你要不信部,騎鏟看喝本,走著瞧吧。”說罷逕自告辭走了。


    王大化從轡察局長的話裏聽出話來了,哦,原來這蓍察局長也參與這種黑買賣了。這還了得,好’把你也寫進報告裏去。


    王大化上班去了。副總辦是從來不大來上班的,當然找不著。他碰到了另一個姓李的督察專員,王大化就把他的重大發現告訴了姓李的,並且顯出十分義憤地加上幾句。”你看,我們的中樞領導日理萬機,哪単知道下麵有這麽一些跳樑小醜胡作非為,天天在挖黨國的牆腳。”他是很為這個黨國擔心的。


    姓李的聽了,一點也不驚詫,倒是莫名其妙地望著王大化笑,過了好久,才冷冷地說:“王先生,你的為人兄弟素來敬佩。不過,這個案子你告狀告的不是地方。”“怎麽的?”


    “你太概曉得投鼠忌器這個典故吧。就怕在老虎麵前去告#,反倒叫老虎吃了。”


    王大化明白了。原來這禁菸督察總署真象昨天抓住的那個煙販子說的,就是一個運煙督察總署。他的腦子裏突然開化了,哦,這煙販子哪裏是在蝥察局自殺了:原來警察局長也是黑幫一夥啊,這還了得。我直按給總辦寫報告去告狀。總辦,你日理萬機,哪裏知道你下麵有一個毀壞黨國根基的鴉片煙黑幫呀,於是他迴家去起糙呈蕺高勢局的報告稿去了。禁菸總辦,大家都曉得,就是當今最高當局,我們的總裁兼委員長嘛。這就算邇了天了。


    王大化後來怎麽向最高當局揭發了禁菸總署別動隊蝥察局合謀殺人運鴉片煙的陰私的,我們不得而知。這吋地方勢力辦的小報,卻隱隱約約地報導了有某大機關私運鴉片煙,並旦殺人滅口的事。那種地方小報和中央大拫對著幹,互相揭發#私的事是常有的。但這一迴卻撳起了社會輿論的群起賁問。以至專門小罵大捧場的某大報也不能不在不太顯著的版麵上登一篇兩篇讀者要求清査的來信。甚至在地方勢力占主要地位的參議會上,也有人提出要求徹查人命案。總之,鬧鬧嚷嚷的不可開交。但是這對於幹大事業的中央耍人來說,算不得什麽,不過象身上有兩個跳蚤在跳,咬了幾口,最多有點不舒服罷了。誰來理會呢?奄到有一張小拫登了一則《某專員訪問記沒有說是訪問的誰,內盤的人知道這不過把王大化本來談得很平常的話,加油添醋,進行渲染而已。其實沒有什麽具體的東西可以刺人的。但是撖後有幾句話,不管菇不站王大化說的,卻引起丫中央某些要人的重視‘這幾句話的內容是:美國正在調查國際麻醉品運銷惰況之際,這種駭人聽聞的大規模運煙案,實在有供調查的價偁。最後還提到記者問專員有無向美國大使館或美國記耆搌供情況的打算。報上說的是,“專員頷首不答去雲。”


    這一下可就驚動了山城,據說負責當局也不能不過問這事。你想像得到,美國,誰不知道是我們的友邦,又是我們的恩人,不特正在幫我們打日本,還運來了不少剩餘物資,是惹不得的,要避真的把這官司打到美國去,就不好下台了。


    至於到底王太化是不是向最髙當局寫了報告,是不是向美國使館或外國記者透露了,我們的負責當局又怎麽辦了,我們都無從知道。隻是過不多夭,一個小報報導了某禁菸專員失蹤的事。但是這種消息和報紙上滿篇“反共救國”的言論和在華北華東向自己的抗日聞胞收複失地,打得熱火朝天,硝煙彈雨滿天飛的消息比較起來,已經是無足輕重的了。至於說到竒聞異事,比這種怪事要精採得多的還有的是,靠登奇聞異事或黃色新聞的小報應接不暇。靠看這種報紙消遣無聊歲月的人,也已找到更富於刺激性的迸口的美國黃色電影和小說來代替。那些黃色電影和小說,真是好極了…對他們好比是更富於營養的牛奶麵包和髙級點心。這比土造的饅頭花卷好吃多了。於是專員失蹤這件案子慢慢地也從報上失蹤了,再也沒有人提起了。


    直到最近日本人幫我們用炸彈發掘出某公館鋼筋混凝土柱中的怪屍,才又引起了一陣喧騰。不過對一夭苦於去追趕象駿馬飛奔的物價的小老百姓來說,是不暇去管這種陳穀下爛芝麻的事的。而那些胖得發愁。閑得要命的太太小姐少爺們,盡有新的舞場咖啡館美軍組織的跳舞會和謀殺打鬥的美國最新電影,可以棑遣日子,那些老爺們正在官場市場裏汗流浹背地奮鬥,有些卻忙著和南京汪政權談判合流,準備有朝一日飛迴南京上海去接收,作準備工作去了。誰還理你的什麽怪屍案呢。雖然說在這怪屍身上還發現了什麽報告稿之類,又被當局宜布為絕密材料,不得透露。看過這材枓的記者和考古學家都不想自己去當“怪屍”,而緘口不說一句話。於是隻好含含糊棚的莫名其妙,不久便煙消雲散,天下太平了。


    嚕,你們會要說了:“你這個人叫‘野狐禪師,一點也不鍇,擺—個龍門陣,前麵扯了老半夭的‘亂譚’後麵擺到緊要處又故意賣關子,藏頭露足,躲躲閃閃,叫人聽得心裏癢癢的,怪不安逸。我們聚精會神地聽到末尾,原來是一個乎淡無奇在我們現實生活中俯拾即是的龍門陣,一個盡人皆知的運鴉片煙的黑幕。誰不知道我們的‘今上(也就是最髙當局〕就是中閏鴉片托拉斯的總經理,誰不知道在他的指揮下有一個龐大的擔負著‘特別任務,的秘密武裝機構。這個秘密機構除開擔負著格殺打撲共產黨的特別任務之外,還擔負著種運賣鴉片煙,為老闆積累資本的特別任務?誰要泄露這個秘密,誰就有資格去充當他們的運煙工具。象王大化這種身居魔窟,卻夢想夭堂的人,結果隻好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被埋進鋼筋餛凝土裏去,也不過為這個山城那些閑人添一點茶餘酒後的閑談資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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