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都頗有意義,可以給我們做參考。


    《性的心理》六卷完成於一九一○年,第七卷到了一九二八年才出來,


    仿佛是補遺的性質的東西。第六卷末尾有一篇跋文,最後兩節說的很好,可


    見他思想的一斑:


    我很明白有許多人對於我的評論意見不大能夠接受,特別是在末卷裏所表示的。有


    些人將以我的意見為太保守,有些人以為太偏激。世人總常有人很熱心的想攀住過去,也


    常有人熱心的想攫得他們所想像的未來。但是明智的人站在二者之間,能同情於他們,卻


    知道我們是永遠在於過渡時代。在無論何時,現在隻是一個交點,為過去與未來相遇之處,


    我們對於二者都不能有所怨懟。不能有世界而無傳統,亦不能有生命而無活動。正如赫拉


    克來多思在現代哲學的初期所說,我們不能在同一川流中入浴二次。雖然如我們在今日所


    知,川流仍是不斷的迴流著。沒有一刻無新的晨光在地上,也沒有一刻不見日沒。最好是


    閑靜的招唿那熹徽的晨光,不必忙亂的奔向前去,也不要對於落日忘記感謝那曾為晨光之


    垂死的光明。


    在道德的世界上,我們自己是那光明使者,那字宙的曆程即實現在我們身上。在一


    個短時間內,如我們願意,我們可以用了光明去照我們路程的周圍的黑暗。正如在古代火


    把競走——這在路克勒丟思看來似是一切生活的象徵——裏一樣,我們手持火把,沿著道


    路奔向前去。不久就要有人從後麵來,追上我們。我們所有的技巧便在怎樣的將那光明固


    定的炬火遞在他的手內,那時我們自己就隱沒到黑暗裏去。


    這兩節話我頂喜歡,覺得是一種很好的人生觀,沉靜,堅忍,是自然的,


    科學的態度。二十年後再來寫這一冊的《性的心理》,藹理斯已是七十四歲


    了,他的根據自然的科學的看法還是仍舊,但是參透了人情物理,知識變了


    智慧,成就一種明淨的觀照。試舉個例罷,——然而這卻很不容易,姑且舉


    來,譬如說啌尼林克妥思(cunnilinctus)。這在中國應該叫作什麽,我雖


    然從猥褻語和書上也查到兩三個名字,可是不知道那個可用,所以結局還隻


    好用這“學名”。對於這個,平常學者多有微詞,有的明言自好者所不為,


    藹理斯則以為在動物及原始民族中常有之,亦隻是親吻一類,為興奮之助,


    不能算是反自然的,但如以此為終極目的,這才成了性慾的變態。普通的感


    想這總是非美的,藹理斯卻很幽默的添一句道:“大家似乎忘記了一件事,


    便是最通行的性交方式,大抵也難以稱為美的(aesthetic)罷,他們不知道,


    在兩性關係上,那些科學或是美學的冰冷的抽象的看法是全不適合的,假如


    沒有調和以人情。”他自己可以說是完全能夠實踐這話的了。


    其次我們再舉一個例,這是關於動物愛(zoocrastia)的。謝在杭的《文


    海披沙》卷二有一條“人與物交”,他列舉史書上的好些故實,末了批一句


    道,“宇宙之中何所不有。”中國律例上不知向來如何辦理,在西洋古時卻


    很重視,往往連人帶物一併燒掉了事。現在看起來這原可以不必,但凡事一


    牽涉宗教或道德的感情在內,這便有點麻煩。藹理斯慨嘆社會和法律的對於


    獸交的態度,就是在今日也頗有缺陷,往往忽略這事實:即犯此案件的如非


    病的變態者,也是近於低能的愚魯的人。


    還有一層應該記住的,除了偶然有涉及虐待動物或他虐狂的情節者以外,獸交並不


    是一件直接的反社會的行為。那麽假如這裏不含有殘虐的分子,正如瑞士福勒耳教授所


    說,這可以算是性慾的病的變態中之一件頂無害的事了。


    我不再多引用原文或舉例,怕的會有人嫌他偏激,雖然實在他所說的原


    極尋常,平易近理。藹理斯的意見以為性慾的滿足有些無論怎樣異常以至可


    厭惡,都無責難或幹涉的必要,除了兩種情形以外,一是關係醫學,一是關


    係法律的。這就是說,假如這異常的行為要損害他自己的健康,那麽他需要


    醫藥或精神治療的處置。其次假如他要損及對方或第三者的健康或權利,那


    麽法律就應加以幹涉。這意見我覺得極有道理,既不保守,也不能算怎麽激


    烈,據我看來還是很中庸的罷。要整個的介紹藹理斯的思想,不是微力所能


    任的事。英文有戈耳特堡(lsaac goldberg)與彼得孫(houston peterson)


    的兩部評傳可以參考,這裏隻是因為買到一冊本的《性的心理》覺得甚是喜


    歡,想寫幾句以介紹於讀者罷了。


    (二十二年八月十八日,於北平)


    □1934年刊“北新”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夜讀抄》


    習俗與神話


    一九○七年即清光緒丁未在日本,始翻譯英國哈葛德安度闌二人合著小


    說,原名《世界欲》(theworld’sdesire)。改題曰《紅星佚史》,在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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