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時世誠是一個山寺裏的和尚也,將因了那明敏的小僧而看破——啟發的事情在此後


    亦自必很多耳。


    第四,我們所特別有所感動者,這民族所有的千古一貫的或可稱為笑之繼承是也。


    例如三百年前安樂寺的策傳大德(案即古笑話書《醒睡笑》的著者)當作某和尚的弱點某


    小僧的機智記下的故事,把他譯作現代語講給人聽,那麽昭和時代的少年也將大笑。而其


    故事的型式,則原隻經曆小小的變更,直從悠遠的大過去繼續而來,使天真爛漫元氣旺盛


    的少年們悅耳怡情以至於今也。


    故事的根本乃是的確的老話,決不是中古的文藝的出產,這隻須考察以何物為滑稽


    之犧牲即可明白了。在人有衰老,亦有世世的代謝。曾獲得優越地位的大和尚也會遇見攜


    金枝而來挑戰者,不得不去迎敵。師弟長幼的倫理法則當然很為他援助,可是在單純的客


    觀者的眼裏這也同飛花落葉的自然的推移一般,隻是很愉快喜歡地看著罷。如《斷舌雀》


    《開花翁》的童話裏愚者簡單地滅亡,《兩個笨漢的故事》裏智者無條件地得勝那樣,其


    時還沒有可憐這句話,從那個時代起小僧便在那裏且與和尚戰鬥,且為大家所鬧笑,為我


    們的兒童所圍繞著,在等待中田千畝氏寫這本書的時代之到來了。


    柳田氏是現代有名的民俗學者,我把這篇文章全抄譯在這裏,比我自己


    來說要好得多,這實在是想來討好,並不是取巧。不過原來文字精練,譯出


    來便有點古怪難懂,其中意義我相信卻頗豐富,很有足供思索的地方。《和


    尚與小僧》原分兩篇。其一為資料篇,就全國搜集所得百數十篇故事中選出


    若幹,分門別類,為四十二項,各舉一二為例。其二為考證篇,內分三章,


    一佛寺與社會之關係,二和尚與小僧故事考,三結論。此類故事大抵與普通


    民間傳說及童話相似,且其型式亦無大變化,因為其事件不外智愚的比賽,


    其體載又多是笑話,隻是人物限於師徒,背景亦以僧坊生活為主耳。中國笑


    話中雖也多以和尚為材料,但這隻是讓他一個人在社會上出乖露醜,並沒有


    徒弟做陪襯,更不必說有這許多故事可以成一部書,其原因大約是和尚在中


    國早已墮落成為遊民之一,笑話作家取他作材料,第一因為光頭異服,其次


    破戒犯法,兼有禿子與好夫之德,大有事半功倍之概,至於與其僧伽製度殆


    無甚關係也。日本國民思想雖然根本的是神道即薩滿教,佛教的影響卻亦極


    大,中古以來寺院差不多與基督教會相像,兼辦戶籍與學校事務,其地位自


    較莊嚴,與民間的關係亦自密切,一直維繫到了現在。在笑話裏,微賤病弱


    者固然話該倒運,然而在高位者亦複不能幸免,正如“狂言”中出來的侯爺


    無不昏憒,武上悉是庸懦,於是大方丈也難免是稗沙門,時常露出馬腳來,


    為沙彌所揭破,或者還受製於白衣,這些故事便是《和尚與檀那》集裏的材


    料了。《和尚與小僧》中有一條與漢字有關,今抄錄於下:


    和尚吩咐小僧,把酒叫做水邊西,又吩咐他特別在有人來的時候要把漢字分析了當


    做暗號講話。有一天寺裏來了兩三個客人,小僧便來說道,水邊有島(西島日本同讀),


    山上加山如何?假作參禪的樣子。和尚答曰,心昔而止。一個客人懂得了他們的意思,便


    說道:文有口,牆無土。師徒聽了搔首不知所對。


    這在《醒睡笑》中也有一條,不過和尚係說“一撇一捺夕複夕”,客則曰“玄


    田牛一”也。


    (廿三年五月)


    □1934年


    5月


    26日刊《大公報》,署名豈明


    □收入《夜讀抄》


    蛙的教訓


    今天站在書架前麵想找一本書看,因為近來沒有什麽新書寄來,隻好再


    找舊的來炒冷飯。眼睛偶然落在森鷗外的一本翻譯集《蛙》的上麵,我說偶


    然卻也可以說不偶然,從前有友人來寄住過幾天,他總要了《蛙》去讀了消


    遣,這樣使我對於那蛙特別有點記憶。那友人本來是醫生,卻很弄過一時文


    學,現在又迴到醫與自然科學裏去了。我拿出《蛙》來翻看,第一就是鷗外


    的自序,其文雲:


    機緣使我公此書於世。書中所收,皆譯文也。吾老矣,提了翻譯文藝與世人相見,


    恐亦以此書為終了罷。


    書名何故題作蛙呢?隻為布絡凡斯的詩人密斯忒拉耳(mistral)的那耳滂之蛙偶然


    蹲在卷頭而已。


    但是偶然未必一定是偶然。文壇假如是忒羅亞之陣,那麽我也不知什麽時候已被推


    進於納斯妥耳(nester)的地位了。這地位並非久戀之地。我繼續著這蛙的兩棲生活今已


    太久矣。歸歟,歸歟,在性急的青年的鐵椎沒有落到頭上的時節。已未二月。


    所雲機緣是指大正八年(一九一九)春間《三田文選》即《三田文學匯


    編》的刊行,《蛙》作為文選的別冊、次年六月再印成單行本,我所有的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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