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屈五指曰,不敢。


    “贊曰,殷安自負是大聖人,而唐朝至今無知之者,想是不會裝聖


    人,若會裝時,即非聖人,亦成個名儒。


    又第五十一則雲:


    郡人趙世傑半夜睡醒,語其妻曰,我夢中與他家婦女交接,不知婦


    女亦有此夢否。其妻曰,男子婦人有甚差別。世傑遂將其妻打了一頓。


    至今留下俗語雲,趙世傑半夜起來打差別。


    贊曰,道學家守不妄語為良知,此人夫妻半夜論心,似非妄語,然


    在夫則可,在妻則不可,何也。此事若問李卓吾,定有奇解。


    這裏麵的人有名有姓,已是真形了。但此類事甚多,所以又可以轉借過來作


    影子,至於贊語甚為透徹,此等本領已非馮子猶所及,唯有金聖歎李卓吾才


    能如此,趙君也已說及,此是他的大不可及處。一般小心小膽的人,守住既


    得的道德上的權利,一點不敢動,聽見金李諸人的話便大感不安,起來嚷嚷,


    此正是趙世傑之打差別,其不為清都散客之所笑者幾希矣。


    《芳茹園樂府》中所收的是散套與小令,我們本來可以不談了,但是其


    中也有與《笑贊》相關的地方。《笑贊》第十二則雲:


    遼東一武職素不識字,被論,使人念劾本,至所當革任迴衛者也,


    痛哭曰,革任迴衛也罷了,這者也兩個字怎麽當得起。


    贊曰,至公至明,乃可以劾人,不然,者也二字斷送了多少好人,


    真是難當也。


    《樂府》中有《慰張鞏昌罷官》一首,有二語雲,容易的所當者也,斷送的


    歸去來兮,就用這個典故。本來這是散曲,不好拿了什麽義法去範圍,可是


    正經朋友往往不能了解,覺得剛正與詼諧難以並存,便有種種的議論。吳瞿


    安題記雲:


    夢白正人,遊戲聲歌,本無妨礙,而集中多市井謔浪之言,如《銀


    紐絲》,《一口氣》,《山坡羊》,《喜連聲》,《劈破玉》諸曲,再


    讀一過,疑是偽托。


    又盧冀野跋尾雲:


    世傳劉煇以詞誣六一,堂上簸錢,遂成罪語,日月之明故無傷也。


    儕鶴填詞,見《西堂百末詞》跋。案此小集瑕瑜參半,謔浪之言或更摻


    入。當其遁跡,不平之氣溢於辭表,絕惡佯狂,唯疑可案,既歸林泉,


    偶有吟詠,好事傳之,豈容盡信,披沙揀金,是在讀者。顧繼散詞,厥


    維小曲,茲集所傳,小曲為多,風氣使然,雖賢者未能免耳。


    二跋對於作者備致愛護,其意固可感,而語則甚為紕繆,必如海瑞霍韜乃為


    正人,此非不佞之所領教也。以文字罪人,最是中國史上汙點之一,劉煇之


    誣六一,舒亶之劾東坡,世所共棄,豈可陽違陰奉,斤斤以此裁量人。昔粱


    簡文帝《誡子當陽公書》有雲,“立身之道與文章異,立身先須謹重,文章


    且須放蕩。”吾深嘆服此言,以為文人的理想應當如此,今見趙夢白,乃知


    此處有一人在,大可喜也。吳君所說《劈破玉》乃是卷末一章,今錄於後:


    俏冤家,我咬你個牙廝對。


    平空裏撞著你,引的我魂飛,


    無顛無倒,如癡如醉。


    往常時心似鐵,到而今著了迷,


    捨死忘生隻為你。


    這是很好的情歌,無論他早在什麽時代所作,都覺得是有意思的事。又有一


    首題為《折桂令後帶急三槍》,小注雲與諸弟同馮生酒集,其詞雲:


    一丟丟些小亭中,花似君香,竹愛人情。


    喜煞潘安,吟窮杜哺,醉壞劉伶。


    謠詞兒氣氣聲聲,新酒兒淡淡濃濃。


    怪友狂丁,瓦缽磁鍾。


    見放著平地神仙,又何須白日飛升。


    咱們咱們胡海混。


    就地兒圓著圈,咱們流杯,


    咱們吃個流杯會,咱們撒會村。


    笑特特喜壞了咱們,咱們咱們打個滾。


    這真是近於天籟的好文章,想見作者的性情與氣象,海闊天空,天真爛漫,


    自有其偉大處。《閱微草堂筆記》卷二記高邑趙忠毅“東方未明之硯”,背


    有銘曰:


    殘月熒熒、太白■■,


    雞三號,更五點,


    此時拜疏擊大奄,


    事成策汝功,不成同汝貶。


    忠義之氣如見,亦可佩服,但實隻是一種類型,不及讀此兩冊短書,從富有


    人情處更能看見其所特有的平凡之偉大也。(民國三十四年,一月二十日)


    □1945年


    3月刊《雜誌》14卷


    6期,署名十山


    □收入《立春以前》


    常言道1


    十天前我寫一封信給一位朋友,說在日本文化裏也有他自己的東西,講


    到滑稽小說曾這樣說道:


    “江戶時代的平民文學正與明清的俗文學相當,似乎我們可以不必滅自


    己的威風了,但是我讀日本的所謂滑稽本,還不能不承認這是中國所沒有的


    東西。滑稽,——日本音讀作


    kokkei,顯然是從太史公的《滑稽列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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