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1755)項下有這幾句話:


    紹興秋收大歉。次年春夏之交,米價鬥三百錢,丐殍載道。


    同五十九年(1794)項下又雲:


    夏間米一鬥錢三百三四十文。往時米價至一百五六十文,即有餓殍,


    今米常貴而人尚樂生,蓋往年專貴在米,今則魚蝦蔬果無一不貴,故小


    販村農俱可■口。


    這都是經濟史的好材料,同時也可以看出他精明的性分。日本俳人一茶


    (lssa)的日記一部分流行於世,最新發現刊行的為《一茶旅日記》,文化


    元年(1804)十二月中有記事雲:


    二十七日陰,買鍋。


    二十九日雨,買醬。


    十幾個字裏貧窮之狀表現無遺。同年五月項下雲:


    七日晴,投水男女二人浮出吾妻橋下。


    此外還多同類的記事,年月從略:


    九日晴,南風,妓女花井火刑。


    二十四日晴。夜,庵前板橋被人竊去。


    二十五日雨。所餘板橋被竊。


    這些不成章節的文句卻含著不少的暗示的力量,我們讀了恍忽想見作者


    的人物及背景,其效力或過於所作的俳句。我喜歡一茶的文集《俺的春天》,


    但也愛他的日記,雖然除了吟詠以外隻是一行半行的紀事,我卻覺得他盡有


    文藝的趣味。


    在外國文人的日記尺牘中有一兩節關於中國人的文章,也很有意思,抄


    錄於下,博讀者之一粲。倘若讀者不笑而發怒,那是介紹者的不好,我願意


    賠不是,隻請不要見怪原作者就好了。


    夏目漱石日記,明治四十二年(1909)七月三日:


    晨六時地震。夜有支那人來,站在柵門前說把這個開了。問是誰,


    來幹什麽。答說我你家裏的事都聽見。姑娘八位,使女三位,三塊錢。


    完全像個瘋子。說你走罷也仍不迴去。說還不走要交給警察了,答說我


    是欽差,隨出去了。是個荒謬的東西。


    以上據《漱石全集》第十一卷譯出。後麵是從英譯《契訶夫書簡集》中抄譯


    的一封信(契訶夫與妹書):


    一八九○年六月二十九日,在木拉伏夫輪船上。


    我的艙裏流星紛飛,——這是有光的甲蟲,好像是電氣的火光。白


    晝裏野羊遊泳過黑龍江。這裏的蒼蠅很大。我和一個契丹人同艙,名叫


    宋路理,他屢次告訴我,在契丹為了一點小事就要“頭落地”。昨夜他


    吸鴉片煙醉了,睡夢中隻是講話,使我不能睡覺。二十七日我在契丹愛


    琿城近地一走。我似乎漸漸的走進一個怪異的世界裏去了。輪船播動,


    不好寫字。


    明天我將到伯力了。那契丹人現在起首吟他扇上所寫的詩了。(十


    四年三月)


    □1925年


    3月刊《語絲》17期,署名開明


    □收入《雨天的書》


    保越錄


    元至正中,朱元璋麾下大將胡大海率兵攻紹興,呂珍守城抵禦,次年圍


    解,徐勉之紀其事為《保越錄》一卷。所記明兵暴行,雖出自敵人之口,當


    非全無根據,胡大海與楊璉真伽覺得沒有什麽區別。


    敵軍發掘塚墓,自理宗慈獻夫人以下至官庶墳墓無不發,金玉寶器,


    捆載而去。其屍或貫之以水銀,麵皆如生,被斬戮汙辱者尤甚。


    城外霖雨不止,水澇泛溢敵寨,溽暑鬱蒸,疫癘大作。


    敵軍首將祈禱禹廟、南鎮,不應,乃毀其像,仆窆石。


    但是最有趣味的乃是這一條,記至正十九年(1359,是年英國文學之父


    插ucer方二十歲)二月裏一次戰爭的情形的:


    庚午,敵軍攻常禧門,..縱橫馳突,詬詈施侮。總管焦德昭、倪


    昶等分部接戰。公(呂珍)躍馬向敵軍,一騎來迎。公叱曰:“汝是誰?”


    曰:“我捨命王也。”語未畢,公揮攩杈已中其頤,遂擒以還。敵軍披


    靡。


    我們讀《三國誌演義》《說唐》《說嶽》,常看見這種情形,豈知在明初還


    是如此,而且又是事實。


    我們如說十四世紀,覺得這是中古時代,單槍匹馬大戰數十合是武士的


    常事,但說到元明便仿佛是不很遠,要算是近代了,所以不免覺得有點希奇。


    其實這種情形在火器通行以前大約繼續存在,我想在洪楊時代恐怕也還是如


    此罷。(個人鬥毆時至今存著這個遺蹟。)


    □1925年


    11月刊《語絲》52期,署名周作人


    □收入《自己的園地》


    談談談詩經


    古往今來,談《詩經》的最舊的見解大約要算“毛傳”,最新的自然是


    當今的胡適博士了。


    近來偶見《藝林》第二十期,得讀胡先生在武昌大學所講的《談談〈詩


    經〉》的下半,覺得有些地方太新了,正同太舊了一樣的有點不自然,這是


    很可惜的。我們且來談它一談看。


    《野有死麇》胡先生說是男子勾引女子的詩,自然是對的,但他以為吉


    士真是打死了鹿以獻女子,卻未免可笑。第一章的死麇既係寫實,那麽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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