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5-ep5:共榮(9)


    “我很失望。”


    同外界想象中的畫麵不同,東盟國家憲兵隊設立在東盟境內各處的監獄並非陰森恐怖的地牢或是有著類似景觀的人間地獄。或許其中一些名義上由私人設立的非法監禁設施裏永遠堆滿了屍體,但這些機構理論上不屬於東盟國家憲兵隊管轄,而國家憲兵們總是竭盡全力地向外界證明他們能夠用幹淨體麵的手段將東盟內部的敵人鏟除。若不是椅子上用於限製他身體行動的拘束裝置提醒他自己的階下囚身份,阿南達還會以為這裏真的是某一處高檔酒店而不是關押重要危險人物的監牢。


    被麥克尼爾手下的國家憲兵們關進了這座外號叫【香巴拉大酒店】的監獄後,阿南達既沒有受到嚴刑拷打也沒有受到剝奪睡眠等特殊待遇,相反,關押他的房間裏擺著琳琅滿目的糕點,櫃子裏那些光從外表看起來便會讓人猜測到其價值不菲的紅酒似乎也證明建造這座監獄的那位國家憲兵指揮官更希望把這裏變成一處能讓被軟禁的犯人乖乖承認罪行的懺悔中心。除了不能自由活動之外,阿南達這幾天的生活反而比他四處奔波幹活時更好。


    “我很失望。”坐在他麵前的麥克尼爾重複了一句。


    “您隻是為您失去了一個很有價值的工具而感到失望。”阿南達活動著脖子,長期被固定在椅子上讓他局的自己的關節仿佛生鏽了,要不是看守他的國家憲兵們會時常允許他離開椅子活動筋骨,四肢缺血壞死也是可預見的下場,“……而不是對我失望。”


    邁克爾·麥克尼爾沒說什麽,他甚至沒有直麵阿南達的問題。站在麥克尼爾身後的幾名國家憲兵走到阿南達身後,為阿南達解開了限製其行動的拘束裝置。在整個過程中,阿南達絲毫不敢大意,保持著紋絲不動的姿態,以免麥克尼爾突然動手。論徒手格鬥或一般械鬥,整個東盟國家憲兵隊裏沒有任何人能打得過麥克尼爾,更不必說不擅長戰鬥的阿南達了。


    “你們先出去吧。”麥克尼爾揮了揮手,讓其他國家憲兵離開這個房間。他從衣兜裏拿出一個遙控裝置,調節房間內的燈光和空調,讓整個房間處在一種看起來不那麽冷硬的環境中。暖色調的燈光配上略高於外部氣溫的空調溫度,大概能夠讓住在這房間裏的住客心滿意足地睡個好覺。


    年輕的國家憲兵司令官秘書放下遙控器,他棕褐色的短發無精打采地貼著頭皮。走到這一步,雙方彼此之間對另一方的動態心知肚明,誰也沒必要在這裏對另一方隱藏什麽。因此,他更加地無法理解阿南達的舉動,並且更願意先入為主地將其看作是尋求更大利益的賭博。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會和那些想要從內部摧毀東盟的人互相勾結。”他緩緩開口了,“我以為,或者說我相信你應該比我更熱情地擁護現在的東盟。阿南達,我隻是個失去了祖國的雇傭兵,我的祖國成了地圖上的地理名詞,是東盟給了我一個新家、讓我有機會繼續活得像個人而不是個牲口,哪怕興亞會口口聲聲喊著要讓非亞洲人滾出東盟,那都無所謂,我對東盟隻有感恩。”深陷在眼窩裏的雙眼厭惡地瞪著離他隻有幾十厘米遠的泰族青年,“你是個真正的亞洲人,卻和這些想要搞垮東盟、讓七千萬東盟公民再度陷入地獄的瘋子合作。”


    阿南達承受著麥克尼爾的指責,一言不發。等到麥克尼爾暫時想不出什麽更刺耳的話來責罵他時,他才慢悠悠地做出了迴應:


    “我想,我現在被您抓來這裏的唯一原因不是我暴露了,而是我的上級暴露了。”


    “沒錯,如果不是我們在突襲敵方據點的過程中找到了能確定你真實身份的通信記錄,也許我永遠都不會發現你的真麵目。”麥克尼爾的右手食指關節敲擊著桌麵,“沈行健體內的通訊中繼裝置,是你在老穀縣幫他植入的?”


    “是。”


    “我們去胡坦班達那一次,是你泄露了我們的行蹤並且讓馬卡洛夫的手下來殺博尚?”


    “是。”


    “你在得知我計劃把你安排到香巴拉浮島的國家憲兵司令部當文職人員之後,馬上讓你的同夥幫忙安排輔助人員,是不是?”麥克尼爾的額頭上鼓起了血管,“我前段時間得知他們試圖給一個身份不明的同夥安排這樣的身份,最近才確認。”


    “是。”


    “你他*的連狡辯都不會嗎!?”麥克尼爾勃然大怒,從椅子上跳起來,把自己剛才坐著的椅子一腳踢翻,舉著他能抓到的一切東西摔來摔去,“混賬東西,現在你像個待宰的肥豬一樣隻會哼哼著【是是是】,那你之前在想什麽?嗯?喂,站起來反駁幾句,跟我狡辯幾句,會不會?”他越想越生氣,越生氣越是要自言自語著加速將自己激怒的廢話,“哈巴狗一樣的東西……我實在是瞎了眼才把你當個人看,還他*的竟然真的給你做起人生職業規劃了!”


    麥克尼爾一個人暴跳如雷地站在房間裏怒罵了十分鍾才停下來,幸虧房間外麵的人聽不見裏麵的聲音,不然他們一定會爭先恐後地衝進來幫著麥克尼爾出氣。怒火來得快去得也快,沒過多久,麥克尼爾就恢複了那副冷漠的表情,把踢翻的椅子放迴桌子前,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了一瓶酒,又拿出了兩個杯子,擺在桌麵上。


    “剛才我沒控製好情緒,你別在意。”他喘著粗氣,給兩個杯子裏倒滿了酒,“人呢,麵對自己想不通的事情,除了生氣之外也沒什麽好做的。按老規矩,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什麽都不說,那我就把馬卡洛夫抓到這裏來和你當麵對質;第二,趁著我還有耐心,把該交代的罪行都說明白,我會考慮從輕處罰。”他向後仰去,柔和的燈光灑在他的臉上,“著急把你置於死地隻會讓別人誤以為我在銷毀犯罪證據,畢竟,他們會以此為由認定我也是同犯。”


    房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阿南達一言不發地接過酒杯,像個木偶一樣保持著靜止姿態。


    “您剛才說錯了,麥克尼爾先生。”阿南達喝完了杯子裏的葡萄酒,“我跟您所說的青衫軍毫無關係,您也不能因為他們和馬卡洛夫先生之間是盟友而把我看作他們的同謀。”


    “行,這種話你可以等著上法庭的時候說,我想東盟的法官們會很願意分析兩個同時和某個犯罪集團存在關聯的獨立犯罪集團或個人之間是否算得上同夥。”麥克尼爾點了點頭,並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過分地糾結,“那我暫且相信你的說法:鍾複明集團不是你的同夥,隻有馬卡洛夫是。馬卡洛夫給了你什麽好處,讓你能這麽忠誠地為他賣命?”


    泰族青年低下了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像這種喝葡萄酒的方法若是被伯頓或博尚看在眼裏,他們兩個一定會達成共識並直唿暴殄天物,可惜這個房間裏沒有專業的品鑒大師,隻有不懂附庸風雅的殺人機器和間諜。


    “我想用一個例子做解釋。”阿南達的聲音一瞬間變得沙啞了許多。


    “我有耐心,請講吧。”


    “我19歲那年,在柬埔寨或者說高棉,做一份危險的工作。”聽著阿南達的講述,麥克尼爾的思緒也迴到了東盟戰亂時代最黑暗的歲月,他曾經從吳蘇拉口中聽到過類似的描述,那是真正意義上生靈塗炭的絕望時代,“當時跟我一起工作的還有很多同齡人,我們的任務是幫著當地的一個軍閥走私物資。不過,收益到不了我們的手裏,而是落入管理我們這群人的黑幫頭目的口袋裏,他給我們多少錢則全看他自己的心情。有的時候,為了能吃飽下一頓飯,我們就得在他麵前學狗叫、把自己當小醜一樣表演節目讓他高興。”


    麥克尼爾沒有說話,他主動給阿南達倒上了下一杯酒。


    “有一天,敵對軍閥手下的一個上尉找到了我們,他請我吃了我有生以來的第一頓飽飯。一個星期之後,我拎著我原先效忠的那個軍閥的腦袋投奔了他的敵人。”阿南達沒忘記向麥克尼爾道謝,盡管他自己早已身陷囹圄,“……我知道您說不定會覺得這些故事很好笑而且很荒謬,會覺得為什麽世上有人竟然能為了多吃一口飯就放棄尊嚴、為了吃一頓飽飯就寧可冒著生命危險去殺人。那就是我自小到大見到的事實,在這鬼地方,隻要你能讓一個吃不飽飯的人吃飽一次並且向他承諾以後都能吃飽,那人的身心就全都被你俘獲了。”


    “所以,馬卡洛夫盡管現在不可能向你支付實際的利益,但他過去某個時刻對你的恩情在你看來足以讓你用一生去報答。”麥克尼爾扶額歎息,他從聽阿南達講故事的時候就猜出了答案,並且為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做出哪怕一次狡辯的泰族青年的人生而惋惜,這正是被東盟過去的戰亂時代所徹底扭曲的靈魂,“不管怎麽說,我雖然沒什麽學術造詣,腦筋還算靈活。你的想法,我大概明白了。他在危難中救過你一命,是不是?”


    這並不是麥克尼爾難以理解的情感,準確地說,他見過太多救命之恩最終異化為兩敗俱傷局麵的負麵案例了。要麽是恩人依靠這份恩情試圖過度地從另一方索取,要麽則是被搭救著害怕目前不求迴報的恩人將來以此為由尋求更大的利益而心生惡念。不可否認,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沒有那個關鍵時刻的英勇舉動,被搭救者以後的人生將徹底報銷,再無談論更多可能性的機會。但是,想強求所有人都客觀地看待這種特殊關係,難於登天。


    別的不說,阿南達已經多次救過麥克尼爾,如果阿南達以此為由要求麥克尼爾網開一麵,即便麥克尼爾本著他對職責的忠誠而斷然拒絕,他的良心也會隱隱作痛。具備工具性之前,同他打交道的人們首先是具體的人,而非可以用一大串標簽定義的抽象概念。


    “……那不是簡單的救命之恩,麥克尼爾先生。”阿南達的眼神飄忽不定,“穿著青色製服的人衝進我們的定居點,肆無忌憚地殺死了所有人。如果沒有馬卡洛夫先生,我早就死了,甚至說不定死了也要被那些【青衫軍】掛起來當做他們殲滅劣等人的戰果來炫耀。況且,馬卡洛夫先生當時闡述的東西很吸引我……那時候他說,東盟如此混亂不堪正是因為將asean轉化為seaun的那些短視的政客強行將十幾個國家和幾百個不同民族合並到一起的惡果。是的,對那時候的我來說,我需要的不是一個強大的東盟,而是讓我能安寧地居住的土地。”


    “即便這麽做的結果是把東盟徹底敲碎?”麥克尼爾啼笑皆非,“但你得清楚,像東盟這種龐然大物的徹底崩潰,在曆史上就幾乎沒有以和平收場的先例。你可能以為那隻是不同族群各自迴歸原位的【文明協商】,而它最終必然帶來以爭奪更多資源為核心的新的衝突。”他驅逐了腦海中那些荒謬而經不起推敲的念頭,努力保持清醒,“馬卡洛夫從青衣人手下救了你,可是他後來又和這些人合作了,你就不覺得他背叛了你的信任嗎?”


    “麥克尼爾先生,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永遠沒有能力報複迴去,所以隻要不是讓我直接為他們效力就行。”阿南達的辯解充滿了無能為力的無奈,“……隻有跟您一起對付他們的時候,我可以不必顧忌自己的立場。”


    麥克尼爾點了點頭,他現在大概明白馬卡洛夫派阿南達而不是其他人接近他的原因了。隻有一個從骨子裏痛恨鍾複明和【蘭芳赤子】的人才不會那麽輕易的暴露,加之馬卡洛夫所統率的【俄人正信聯盟】本質上又是個不依附於東盟任何特定族群的俄國難民組織,即便馬卡洛夫已經暴露,聽從他吩咐的間諜仍然是安全的。發自靈魂深處的憎惡是無法偽裝的,而任何潛意識上的袒護和支持都會在致命的細節中變得刺眼。


    “因此,馬卡洛夫救了你,然後要求你潛伏進入東盟國家憲兵隊以獲取內部情報、支持他的反東盟活動。”事情的主幹變得清晰,不過麥克尼爾心裏還有別的疑問,“那麽,為什麽是我?像你這麽成功的間諜,卻被派到像我這樣不起眼的小人物身邊,簡直是浪費資源。”


    “您並不是什麽不起眼的小人物,麥克尼爾先生。”阿南達又一次反駁了麥克尼爾的說法,這隻會讓麥克尼爾越發覺得阿南達之前全盤承認了罪行有些蹊蹺,“東盟國家憲兵隊的士官成千上萬,但是像您這樣以非亞洲人的身份擔任國家憲兵司令官三等秘書還當選了縣議員的,不會再有另一個。如果您堅持認為自己還是個小人物,那恐怕馬卡洛夫先生也是個小人物了——小人物派人監視小人物,難道不是很合理嗎?”


    “這不能說服我,阿南達。”麥克尼爾笑著搖頭,他走到門口讓外麵的衛兵送些糕點進來,免得他們兩個最後全都喝得不省人事,“說實話,我在馬尼拉見到馬卡洛夫的時候也預感他能在東盟做出一番事業,但我不會因為僅僅有這個預期判斷就派人密切地關注他的一舉一動。”實際上,麥克尼爾對馬卡洛夫監視他的真正原因心知肚明,但他不能說,也說不出來,“那我還得感謝馬卡洛夫對我有如此高的評價,他願意把他手邊最重要的間諜派來特地監視我。一想到我的性命在過去將近兩年的時間裏一直被握在別人手裏,我以後再也睡不好覺了。”


    阿南達給出的理由是,馬卡洛夫認為興亞會對待非亞洲人的真實態度能夠作為預判興亞會行動的依據。如果興亞會堅持其最初排斥打壓非亞洲人的口號,【蘭芳赤子】和興亞會的盟友關係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還是穩固的;相反,一旦非亞洲人能夠在東盟獲得重用,興亞會改弦易轍隻是時間問題,馬卡洛夫也必須盡早做好預防突發事故的準備工作。


    “……你的誠實和你的背叛一樣讓人失望,阿南達。”麥克尼爾又一次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讓我說得更客觀一點,你出色地扮演了一個間諜的角色,而且也很好地完成了任務,但你的工作成果實際上接近於零,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他先指了指阿南達,“你效忠的對象是試圖和曆史的進程抗爭的蠢貨,他們注定會被碾碎。”又指了指自己,“而你又似乎因為脫離的悲慘的生活環境從而喪失了工具性的原則。不用你多做什麽,如果你能抱著和當年一樣寧可不要命的氣勢找個機會把我殺了,我敢保證這比你過去所做的一切都更有破壞性。”


    “那正是我自己所選擇的,麥克尼爾先生。”阿南達的眼睛裏似乎閃著異樣的光彩,“您以為馬卡洛夫先生沒有下達過類似的命令嗎?不,他把您看成一個很危險的對手,因為您是服務於東盟的非亞洲人之中既算得上成功又依附於興亞會的獨特案例,會讓他的同胞喪失鬥誌。”


    “哦?那你為什麽不執行命令?”麥克尼爾哈哈大笑,他簡直不知道他究竟是該嘲笑阿南達還是嘲笑把他看得如此重要的馬卡洛夫,看在上帝的麵子上,麥克尼爾還從來不知道他竟然擁有這種特殊身份,“你可別和我說,因為你在我身邊工作的過程中發自內心地讚同我的主張,以至於你最終動搖了……”


    皮膚顏色略深一些的泰族青年驚奇地望著麥克尼爾,這眼神把麥克尼爾看得有些毛骨悚然。半晌,後者結結巴巴地說道:


    “……不會是真的吧?上帝啊,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確切地說,拋開立場隻談個人觀點,我也不是完全讚同您的做法。”阿南達笑了,“但是……麥克尼爾先生,我看得到您用心地試圖去促成東盟的和平時代,並且給東盟的下一代人創造更好的生活環境。是的,直到去年我才意識到,馬卡洛夫先生也好,所謂的青衫軍也罷,他們對東盟有著一種堅定的敵意,然而從來沒人說他們完成目標、擊垮東盟後要做什麽。”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著,“如果……如果我故鄉的官員之中有像您一樣的人,也許我會成為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般雇員,為企業或是官方機構服務,過著平淡而滿足的生活。”


    阿南達停頓了一會,鼓起勇氣繼續說道:


    “我知道這可能是我第一次狡辯——但我確實不想讓我身上的悲劇延續到下一代人。很久以前我確實堅信給我帶來不幸的是這個東盟的存在本身,可是,就算東盟沒了,這片土地也不會迎來和平。關於其他的事情,我沒什麽要辯解的,證據都在您手裏,怎麽定罪也是您說了算。”


    邁克爾·麥克尼爾把空酒瓶拿開,認真地說:


    “既然你的想法已經改變了,為什麽還要給馬卡洛夫服務?”


    “他對我有恩,而且也不打算害我,我找不到背叛他的理由。”


    “蠢貨。”麥克尼爾罵了一句,“無可救藥的蠢貨,別人談利益的時候你談交情,談交情的時候你又談利益了。”


    麥克尼爾倏地站起來,失望地從後方的房門離開,但沒過幾秒他就返迴了房間裏,以一種看笑話的表情向阿南達提出了一個讓阿南達震驚的要求:


    “聽好了,我對你也有恩,而且我同樣不打算害你。最重要的是,我不打算害東盟的更多人,馬卡洛夫和他的青衣人同夥卻會這麽做。”他向著阿南達伸出了右手,“馬卡洛夫救了你一命不假,可是救命之恩不能成為幫恩人害人的理由。說起這救命之恩,喂,你就當舊的阿南達理應被判處死刑並且就要在這裏被槍斃好了,現在是我讓你活下來的,你有沒有興趣繼續站在我這邊做事?”


    阿南達的眼中溢滿了淚水,他不敢相信麥克尼爾的最終決定。


    “我很願意繼續為您效力,可是——”


    “好了,你隻需要表態,剩下的工作交給我。”麥克尼爾鬆了一口氣,“迴原來的崗位繼續當你的間諜,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找機會把馬卡洛夫引出來,有些事我得和他當麵談談。”


    幾名國家憲兵出現在門口,把不知所措的阿南達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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