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玄子匆匆將經書藏於懷中,飛身破窗而出,而後爬上事先放好的梯子,翻越高牆,黑暗中一溜煙跑下山去。


    天亮後,梅玄子跑出了四五十裏地,坐在一棵大樹下,擦了擦額頭的汗,哈哈大笑起來。隨即從懷中掏出那本書,打開一看,頓時泄了氣,原來這隻是一本總綱,也就是概要,主要講的是“奇門遁甲”的原理和起局種類及基本推演要素,具體的操作方法根本沒涉及,梅玄子這才發現,這本書的書名是“奇門遁甲集注卷一”,有“卷一”就必然有“卷二”“卷三”,乃至“卷一百”,他昨晚慌慌張張根本沒看清名字就偷書跑了出來,想到這兒梅玄子又悔又氣!


    他想迴去接著偷,但理智戰勝了瘋狂,他知道那根本不可能了,或許迴去後,他會被師兄們打死,師父也會將他逐出師門。梅玄子想了想,決定永遠離開這個地方,他還算良心未泯,對著梅花觀所在的方位磕了幾個頭,從此銷聲匿跡。


    兩年後,梅玄子在街頭看到一則報紙消息,說國學耆宿梅甫祖老先生仙逝。他不顧一切地跑迴了道觀。兩年前盜書之事還曆曆在目,到了門口,他有些遲疑,此時道門打開了,是玄空師兄。


    玄空道:“進來吧,師父走前,還一直念你的名字。”


    梅玄子一聽,淚水嘩地湧了出來。


    跪在梅甫祖的牌位前,梅玄子思緒萬千,師父生前的一幕幕在眼前來迴翻轉。


    玄空哭著說:“師父走前,對我們師兄弟說了很多話,他說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把你度化好。他有五百弟子和學生,每一個都走了正路,就是沒有把你拽迴來,但他相信有一天你能迷途知返。他相信人人都有善根,隻是機緣不到,還沒到萌發的那一天,他發下大願:如果他說錯了,死後遭雷打火燒、周身俱焚;如果他說對了,門前鐵樹立馬開花。結果師父去世第二天,門口那棵九十年未曾開花的鐵樹竟然抽出了鮮黃色的花蕊!”


    “師父——”梅玄子仰天縱淚。秋風瑟瑟,糙木含悲,梅玄子的悲號響徹雲霄。


    給馮玉祥看麵相


    梅玄子再次出現在人們視野,是1924年二次直奉大戰時期,他在上海成立了“梅花會”。


    他曾對他的師兄師弟們說:“你們在道觀好好清修,守好師父的靈位,我在外麵再折騰幾年。大家走的路不同,但你們放心,我不會再做違心的事!”


    梅玄子看到了大中華的敗落,鴉片戰爭以來,列強入侵,國土淪喪,信仰也在淪喪,他想以一己之力,將道教文化再次發揚光大。後來真正實施起來才發現並不是那麽容易:他跟別人講道學,別人跟他講西學;他講煉丹,別人講炮彈;他講修身,別人講自由;他講禁慾,別人講浪漫;他講元始天尊,別人講耶穌基督……他這才明白,國學的根基已經動了,列強堅船利炮的橫衝直撞下,宗教思維也在慢慢滲透,思想的麻醉是最可怕的,他開始琢磨用什麽方法才能讓國人都信他。


    就在此時,他認識了安徽有名的神婆蓋飛仙。蓋飛仙,真名叫蓋霞,小時候經常“撞殼”,撞殼,就是指被不幹不淨的東西上身了,比如被死去的人、鄉間的狐狸、冤死的惡鬼撲了身,後來長大後,她經常說能看到別人身上附著東西。有一次傍晚,鄰居家的王老頭正放牛迴來,她指著老人的背後說:“你背上有一個馬腦袋,還有一個牛腦袋。”人們都知道,這是牛頭馬麵,老人背後一旦出現了這種怪象,就離死不遠了。果真第二天,一牆之隔的鄰居家就發出了哭喪聲,老頭歸西了。


    人們紛紛議論,這事太邪門了!後來漸漸地,人們開始來拜訪蓋霞,蓋霞的名氣也越來越大,經常為一些人驅鬼治病,後來就有了“蓋飛仙”的美譽。


    梅玄子恍然大悟,原來迷信的力量是這般強大。於是他想盡一切辦法接近蓋飛仙,頻頻示好,後來竟討得對方喜歡,兩人情投意合,思想一致,最終喜結連理,並一同創立了“梅花會”。


    就像“江相派”的劫富濟貧一樣,“梅花會”的真正目的也不是騙錢,而是驅除洋教,恢複國學。所以,在西雅餐廳與祖爺會麵時,梅玄子才會發出“修其身而發其善,繼聖學而開未來”的慨嘆,才會鄭重其事地告訴祖爺:“‘梅花會’成立十二年來,每一筆帳都記得清清楚楚,除維持堂口正常開銷外,所有收入都存於帳下……”


    多年來,梅玄子一直在找更大的靠山來發揚國學,但軍閥忙於混戰,當局執迷不悟,“會道門”自立門戶,他感覺到要做成一件事實在很難。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日本人找上了他。他一聽,認為“借力打力”的機會來了,天賜良機,他要利用日本人的勢力,將洋教趕出國土,待時機成熟再來個釜底抽薪,將日本人的船也打翻。


    梅玄子把心裏話都告訴了祖爺。祖爺聽後,默默點頭,嗟嘆不已。隨即低聲對梅玄子說:“人不知而不慍,梅師爺久背罵名,也確實難為了,梅師爺你且聽我說……”


    梅玄子俯首細聽,兩位大師推心置腹地暢談起來,曾經的宿敵竟談得如此投機,國難麵前,一笑泯恩仇!


    後來兩人又製訂了接下來的詳細計劃,一直到天亮,意猶未盡。午時許,兩人雙雙跪在梅甫祖老先生的靈位前,焚香發誓,八拜叩首,義結金蘭!


    結盟了梅玄子,祖爺心裏踏實多了,但他總感覺還缺點什麽。三天後,祖爺又密會曾敬武,將心中的計劃一併告訴他,並讓他轉告九爺。其實,曾敬武最近也正在找機會想和祖爺談談,如果祖爺真當了漢jian,他必定親手殺了祖爺。


    當得知祖爺的真實打算後,曾敬武關切地說:“祖爺千萬要小心,日本人不好對付。”


    祖爺點點頭,說:“還要勞煩曾教頭一件事。”


    “祖爺請講!”


    “幫我找一個人……”


    一周後,祖爺通過曾敬武提供的線索找到了隱居安徽的著名相士彭涵鋒。


    彭相士是民國有名的術數人物,對相術頗有研究,人稱“一代神相”“鐵口直斷”。彭相士之所以有這麽大能耐,除了天資聰穎、勤奮好學外,還因為他有緣得到了敦煌莫高窟的相術殘卷。


    敦煌學之所以蜚聲海外,都源於那不經意間重見天日的藏經洞,以及那被列強瓜分後所剩無幾的敦煌殘卷。


    光緒二十六年五月二十六日(公元1900年6月22日),看守敦煌莫高窟的王圓篆道士在疏通敦煌16號甬道的淤沙時,意外地發現右側石壁有空洞的聲音,王道士認為這石壁是空的,於是將壁畫敲破,這一敲可不得了,敲出了震驚中外的“敦煌藏經洞”!幾千年來的佛經、道經、術數經典一下子都展現在眼前!這裏麵就包括古傳的相術典籍。可悲的是這些經卷並未引起清政府的注意,動蕩不安的末代王朝自顧尚且無暇,根本顧不上這些東西,隨即列強蜂擁而至,敦煌經卷被日本人、美國人、俄國人、德國人瓜分殆盡,留給中國人的寥寥無幾,一代國學大師季羨林先生曾哀嘆:“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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