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攏著她,在馬背上,寒涼的雪夜裏,體溫熾熱的厲害,還有股近在咫尺的雪鬆香的味道,冷肅肅的,直教人清醒。


    薑裏背靠著他胸膛,背脊挺的筆直。


    “殿下坐穩。”謝容渡在她身後說了一句,嗬出的熱氣落在薑裏後頸處,勒緊韁繩,快馬加鞭!


    “本……”宮。


    薑裏後背撞上謝容渡的胸膛,再一次嚐到了那種顛簸的想要吐的感覺。


    薑裏在心裏把謝容渡罵了個十萬八千遍,一張口,吸進來的全都是風雪,隻好閉緊了嘴巴,視野迷蒙中,滿目飛揚的塵雪,縱橫的山路,惟有身後的體溫異常清晰可靠。


    拉過來。


    這麽趁手的人,必須拉過來。


    薑裏胃裏翻騰犯惡心的時候想。


    入了洛陽城,一路燈火漸漸繁華。


    明燈三千,四處都是祈願的孔明燈。


    這一幕從高山往下行的時候,尤為壯觀。


    可惜薑裏和謝容渡都沒閑心欣賞。


    但匆匆之間,薑裏隻看到其中兩盞孔明燈上寫下的墨色字痕。


    一盞寫:受命於天,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另一盞寫:豐功偉業,不負如來不負卿!


    好大的口氣,好狂的話!


    薑裏冷笑連連:“謝容渡,箭拿來。”


    “幹什麽?”他垂眼,麵容肅殺。


    “射寇者。”薑裏手持弓箭,在手中的觸感尤為冰冷沉重,她徐徐拉開弓,拉至最緊繃的時候——


    謝容渡同時也看到那兩盞孔明燈,他托舉住薑裏的手腕,兩人的姿勢親密無間,卻無關風月,聲音低沉冷肅:“手腕再抬高,繃緊。”


    體溫相覆。


    力道深重。


    “咻——”


    “咻——!”


    一箭射出去之後,謝容渡立刻上箭,握緊了薑裏的手,連發第二箭!


    玄箭破空,攜裹所向披靡之勢,撕裂了洛陽城的上空,直直貫穿那兩盞孔明燈,墜入上洛陽城的夜!


    “林行致麽?”謝容渡的聲音莫測。


    “司主,我早說過。”薑裏意味不明,“他不願北麵而事梁。”


    而與此同時,皇宮之中,氣氛低到極點。


    薑邵暴戾地將名貴的瓷杯狠狠摔在地麵上,周圍所有人噤若寒蟬,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陛下息怒。”林行致跪下道,麵容在忽明忽滅的宮燈中,並不明亮。


    “戶部遇刺這麽大的事情現在才來通報朕,你們眼睜睜看著刺客跑了,還把公主劫走,怎麽有臉來見朕?!”薑邵厲喝,聲音陰狠,震懾三尺。


    跪在地上的人,戰戰兢兢,包括林行致、陸庭筠當時在場等人。


    甚至左右丞相、戶部尚書深夜也被傳喚禦書房,監察司人馬截獲身份詭異的蘇和璧,伏在地麵。


    可以說凡是涉及到這一件事情的人,現在都困在皇宮。


    在薑裏和謝容渡沒有出現之前,誰都不能離開。


    獨薑邵空蕩蕩地站在他們麵前,眼神如刃,森寒而多疑的審視著每一個人,在偌大的禦書房中來迴走動。


    天子腳下,發生這樣的事,簡直荒唐,哪個皇帝能不震怒!


    他們今天能行刺戶部,改天是不是就能行刺皇帝?!!


    這簡直是在薑邵的腦袋頂上動土,他冷冷盯著每一個人的臉,聲音低沉殘忍:“監察司迴來之後,朕會問謝容渡的罪。而你們——這些無所作為的人,也難逃其咎!”


    “陛下!”


    “寧國公和公主殿下迴來了!”


    侍衛匆匆走進來,急聲通報。


    “轟——”


    沉重的北城門開。


    謝容渡一路快馬疾馳,將時辰壓縮到最短。


    那巍峨輝煌的皇宮步入視野,踏入宮道。


    宮道兩側的禦林軍悉數下跪。


    至禦書房前,夜色最濃時,寒冽上玉階,九九八十一麵見天子。


    謝容渡翻身下馬,玄衣衣擺獵獵生風。


    薑裏亦下來。


    他在那一陣令人窒息的威嚴中,解開腰間的令牌,扔到薑裏手中。


    薑裏一頓,接住。


    手中令牌冰涼,帶有某種沉甸甸的重量。


    “欠你的一次,還了。”


    謝容渡大步往前走,踏上玉階。


    “日後有事,上監察司!”


    薑裏笑了,毫不客氣的收下令牌,這次行動屬實不虧,她盈盈拜謝。


    “微臣拜見陛下。”


    大門推開,日月可見。


    謝容渡攜著重重月色,上前半跪,聲音低沉恭敬。


    薑邵站在那裏,一身森寒嗜血之氣,令人退避三尺,周遭的宮人還有相關人員都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身體抖個不停,如與虎謀。


    聽到聲音。


    薑邵緩緩抬起眼睛,看著風口踏進來的人,麵無表情。


    其後,薑裏不緊不慢的提著酒紅色的襦裙出現,眉眼驚華:“皇兄。”


    “可有大礙?”燈火明滅不定,在強烈的風聲下,薑邵深深看著他們,指腹掰過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動了動唇,沙啞問。


    薑裏說道:“多虧寧國公以命相護,平陽並無受傷。”


    行宮中,在場的所有人,她是唯一一個站著跟薑邵說話的人。


    這就是皇家威嚴。


    難怪林行致眼饞。


    薑邵聽到薑裏的話,視線在公主身上停了一會兒,她隻是衣裙有些狼狽,但看起來沒有受傷,遂而將視線收迴,落在了謝容渡身上,大手一揮:“起來吧。”


    “謝陛下。”謝容渡起身。


    薑邵第一句話,關切問:“劫走平陽的人呢?”


    目光交匯,謝容渡明白他的意思,凜聲:“微臣追至城郊山路,已將刺客悉數斬殺。”


    薑邵真正在意的不一定是公主,但一定是天家威嚴。


    隻要公主失蹤,劫走公主的刺客就不能活,更何況這幕後,還有更大的陰謀。


    單單是薑邵在行宮之中,盛怒之下,已杖殺三人!


    薑邵閉了閉眼,再睜開,輕舒一口氣,麵色喜怒難辨:“有勞寧國公。”


    薑裏迴來,見這麽大場麵,眉梢輕抬,在晦暗不明的燈火下,打量過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臉,還都匍匐在地,伴君如伴虎。


    今夜這場麵已經很大了,大梁的半壁江山版圖幾乎都掌握在這些人手裏。


    也是重生以來,所有重臣以及男女主,罕見的齊聚一堂。


    隻怕今夜一樁樁一件件,站在其中的林行致心中還莫名其妙,苦苦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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