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駙馬是怎麽說的?駙馬也說他去思念通房了?”德妃打斷女兒,忍不住也提高了聲音。


    “他當然不肯承認,隻說是席上酒沉了,又說什麽離家多日,想去書房看看。”景泰越說越惱,“那書房裏東西都是兩個賤婢拿過的,當我不知道麽!”


    “景泰!”德妃聲音拔得老高,“你胡鬧什麽!”


    自從成親那日,韓晉就離開韓家進了公主府。他是景泰公主自己挑中的,又是新婚,除了平日裏上朝之外,景泰都纏著他,從未有一日迴韓家過夜。這些,德妃也都是暗中叫人打聽過的,當日還頗為欣喜女兒與駙馬情投意合。誰知道一轉眼,這才成婚二十多日呢,就出了這麽一樁子事。


    韓晉有通房,這個德妃也是知道的。韓晉自幼才華出眾,京城盡知,後來又是有名的風流探花,身邊免不了紅袖添香之事。且大家公子,有個把通房實在是常見之事,韓家知趣,成親前夕兩個通房就病亡了。不管真病亡假病亡,足以說明韓家對公主十分尊重,並不拿什麽侍妾美婢來招公主的眼。說韓晉去書房懷念舊人,德妃也不敢就說沒有,但以她想來,兩個死人罷了,又是奴婢,韓晉縱是睹物思人又能如何?難道兩人還能活轉過來,或是韓晉還敢去尋兩個相貌相似的納迴來做妾?諒他不敢!


    既然什麽都不會發生,隨他略坐片刻又能如何?何況實在也未必是思念舊人去了,就是去看看自己從前生活讀書的地方,說起來也是順情順理的。景泰公主若拿著了實證,鬧一番還好說,現下不過是捕風捉影,就在大年夜裏將駙馬的家砸了,簡直是——德妃簡直都不知該說什麽了。


    景泰公主沒想到母妃居然會責備她,不由得瞪大了淚眼:“母妃,明明是駙馬欺人太甚,我們成親還不到一個月啊!”


    “成親不到一個月,你就砸了駙馬的家,不說別人,你將你公婆置於何地?”


    “什麽公婆!”景泰公主一跳而起,“我是君,他們是臣,我若認他們是給他們臉麵,若是不認,他們又能如何?”


    德妃氣得倒仰:“你幾時養成了這個脾氣!”公主是君不假,駙馬的父母也沒幾個敢在公主麵前擺公婆架子的,可人家不擺,並不等於就不是公婆了。往小裏說,你不敬駙馬的父母,駙馬又怎會全心敬愛於你;往大裏說,這樣行為乖張放肆,禦史是做什麽的,難道會呆看著嗎?要是做了個被禦史彈劾的公主,這臉麵可還要不要呢?


    後殿這裏鬧得沸沸揚揚,前殿的命婦們已經陸續告辭了。德妃被女兒搞得焦頭爛額,齊王妃便出麵代送眾人,才將人都送走了,便有個小內侍快步走來,齊王妃認得那是在皇帝身邊服侍的小內侍之一,便知道是來給德妃報信的。果然那小內侍見了德妃身邊的大宮女,便低語了幾句。大宮女麵色微變,隨手塞了個荷包給他,看著他走了,才匆匆進後殿去尋德妃。齊王妃忙跟了進去,正聽那宮女道:“娘娘,今日大朝會,陛下讓禮部擇吉日舉行冊封太子的大典。”


    皇帝不但無意更換太子,且還催著禮部趕緊擇定行禮的吉日,這對太子來說自然是好事,可對齊王一派而言,簡直就是新年當頭一棒。對於齊王在山東的賑災之舉,皇帝隻是給予了口頭讚揚,又賞了他一對白玉如意。如意雖是好意頭,可如今對齊王來說簡直毫無用處。不僅如此,皇帝還叫戶部另派人去山東,督促今年的耕種。


    茂鄉侯府書房裏,氣氛比從前還要沉重。


    “若是有心人去細查,總會有痕跡,到時候……”齊王狠狠地咬著嘴唇。那時候他就完了。


    陸鎮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嗤地笑了一聲。他想起他在福州呂家村所做的事,說起來跟齊王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果然是外甥肖舅。這個看不大上他的外甥,最後卻跟他走了同一條路。


    茂鄉侯臉色發白:“殿下怎麽能做這種事……”一下子殺掉這許多人……


    “如今做也做了,還說這些做什麽。”陸鎮打斷兄長的話,“說起來也沒什麽錯的,地動是絕好的機會,千載難逢,既遇上了就當用到極致,若是狠不下心,到頭來功虧一簣才是可惜。”


    茂鄉侯白著臉道:“可如今不也是……”


    齊王陰沉地道:“父皇原本是甚為滿意的,可我聽說,是父皇身邊那李家賤婢說了什麽,父皇才改了主意。”


    茂鄉侯氣得要跳起來:“這個賤婢!當初就該將李家滿門抄斬了才是!至不濟也沒入官奴,看她可還能在陛下麵前饒舌!”


    陸鎮淡淡看了兄長一眼。這時候發狠又有何用?他心裏其實也有些後悔,想不到李檀留下的兒子尚未見什麽出息,女兒卻這般厲害。隻是事已成,後悔無用,隻道:“既然如此,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了。”


    茂鄉侯的臉便比剛才還白了些:“二弟,你的意思是定要……”造反可是大罪!


    陸鎮冷冷道:“若是我們不先動手,等到山東事發,陛下有所防備,我們便隻能受製於人。”


    茂鄉侯喃喃道:“但,但我們手頭有多少人?不如二弟你去西北……”


    陸鎮搖了搖頭:“自有了西北處置使起,西北軍便難調了。”他不想說,西北處置使或許就是皇帝特意安排去分他的權的,皇帝以為限製了他的軍權他便動彈不得,但其實造反有時候需要的人並不太多,隻要能占領後宮,脅迫皇帝寫下傳位詔書,並且幹掉晉王就足夠了。


    “你府裏甄氏不是已經得手了?”陸鎮抬頭看看齊王,“把東西拿來,我去與周鴻談。”


    齊王還有些猶豫:“舅舅,是不是,太著急了些……”


    陸鎮冷笑一聲:“殿下若覺操之過急,那準備何時起事?”


    齊王答不出來。他心裏隱隱地並不想真用這種方式去取得儲位,可他更明白,這一路步步走來,他已經退無可退,除了向前,別無它法。


    “那就——依舅舅。”


    陸鎮麵色略霽:“當斷則斷,方是男兒。富貴險中求,自來皆是如此。若是等老三繼了大位,你便隻能坐困愁城,難道你便想這樣了此一生?”


    齊王握了握拳:“不想!我文才武功,哪樣不比他強?他不過是投生在中宮的肚皮裏,比我多一個嫡字罷了。”


    陸鎮微微露出了笑意:“這才像鳳子龍孫的模樣。你也不必著慌,陛下身體一直不好,我們隻要出其不意,至少有五分勝算。這般大事,有五分便可一搏了。”


    “那周鴻……”齊王有些不大放心,“若是他不肯為了顧氏……”


    陸鎮笑起來:“自然不肯的。妻子名節固然要緊,可還不致讓他謀逆。休妻豈不比謀逆容易得多?”


    齊王愕然:“舅舅這是什麽意思?”既然不能成功,又為何要做這件事?若是不能將周鴻籠絡過來,反讓他有所警惕,不是完了麽?


    陸鎮大笑起來:“殿下可曾見過溫水煮蛙?若是將一隻蛙投進滾水之中,或許還會被它一跳逃出,可若是用溫水慢慢煮熱,便必死無疑。若讓周鴻為其妻謀反,固然不能,但讓他做幾件小事,想來他不會不肯。隻是他做了一件,就要做第二件,便如行入泥潭之中,步步隻會越陷越深。等到他所做過的事掀出來足夠奪爵抄家之時,他便也肯跟著我們走了。”


    齊王聽得恍然大悟:“還是舅舅深謀遠慮!”


    陸鎮自得地一笑:“自從你們想讓甄氏去做此事開始,我便已想好了後頭的步數,此事,隻交與我便是。隻是也急不得,山東那邊,你須將事情仔細安排,至少兩三個月內,不可事發。”


    齊王點了點頭:“舅舅放心。此事我做得還算周密,且也留下了人在那邊盯著,實在不行,還能——”他以手比刀,做了個斜切下去的動作,“將戶部派去的人……那裏河堤尚未修繕完畢,死個把人也不難。”


    茂鄉侯聽得一知半解,囁嚅道:“可周鴻是太子的心腹,即使陛下將他奪爵,將來新帝繼位,一樣能封賞他……”人家又何必非要造反呢?


    這次輪到齊王笑了:“這個,大舅舅隻怕就不知道了。如今太子妃對孟氏並不親近,將來若是老三繼位,周家與孟家是姻親,就為了壓製孟氏,太子妃也不肯叫周家與顧家太過意氣風發的。”


    第151章


    正月十五之前,衙門裏不開印,各家都忙著走親訪友。顧嫣然因又有了身孕,無論是孟家還是齊家,都送了話來不許她大冷天的出門,她隻能去三房那邊走走,然後就在自己園子裏看看臘梅花,或者陪著元哥兒玩耍,等著周鴻從外頭迴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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