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素蓉聽了也歡喜:“陳家姑娘委實是個好的。這長子宗婦,第一人品要端正,旁的都可教導,心術卻是教導不得的。”若是不會理家什麽的,婆婆手把手教,隻要不是太笨,有個幾年也該學出來了,唯有這人品,壞了卻是輕易扭不迴來的。


    “這事包在我身上。”顧嫣然拍胸脯保證,“明兒我就去陳家,趕在年前能定下來才好。”


    這般說說笑笑,到底沖淡了些離愁。到了十月中,顧家全家啟程,往福州任上去了。女兒女婿自然要去送行,在城門處,碰見潞國公世子陳雲鵬,帶了幾個心腹,也是同日動身往西北邊關去從軍。


    陳雲鵬跟周鴻在兵法上頗談得來,這樣悄沒聲地出京,本是為了不驚動人,不過既然在城門口碰見了,沒有個不說幾句話的。這邊說著話,那邊馬車裏叫丫鬟送出兩張銀票來:“並不知世子要動身,倉促之間不曾備什麽,五百兩程儀,還請世子別嫌簡慢。”


    說起來潞國公府根本不缺銀子,若是早知道消息,得送些西北邊關得用的東西,送銀票,那真是不大講究。隻是這樣倉促碰上,也真沒別的可送。陳雲鵬本想推辭,遠遠看見馬車車窗支起,露出半截銀紅色衣袖,鬼使神差便伸手接了過來:“多謝了。”


    這次去邊關,他隻帶了幾個小廝,敏娘哭得梨花帶雨要跟去伺候,被陳太夫人拖下去賞了一頓板子。並沉著臉教訓他:“去邊關好生曆練,多長長心!等你迴來,祖母也好安心替你尋一門好親事。”


    一年前,她成了親,再過些日子,他自己也會成親,一份根本沒有開始過的緣分,也該盡了。陳雲鵬翻身上馬,對周鴻一抱拳,策馬而去。


    十一月底,孟家派了官媒往潞國公府去,送了孟珩的庚帖,又討了陳雲珊的,送去寺廟裏合了合,批出個“天作之合”來,隨後兩家先定了親事,商定年後慢慢下定,至於成親——潞國公府捨不得女兒太早出嫁,也怕耽擱了女婿兩年後的春闈,便定下兩年後再成親。


    這樁親事在京城頗為轟動。潞國公府先是換了世子,接著又給大姑娘定了親事,不乏有人在背後偷偷議論,因爵位又迴了長房,陳大姑娘身價不比從前了,攀不上好人家,才許了孟家。這其中不無嫉妒陳雲珊能得寧泰公主青眼的,也有曾經求娶過而不能得的,話說得十分刻薄。


    潞國公夫人馬氏年前走了幾家酒宴,聽了幾句閑話,氣得迴家來痛哭。正哭著,陳太夫人命丫鬟來叫她過去,商議過年後孟家來下定的事,見她眼睛通紅,並不多問,隻淡淡道:“你當皇上喜歡聽見這些話麽?我們兩家定親,關他人何事。”


    馬氏猶自不大明白,結果年前各衙門要封筆的時候,皇帝隨口道:“同文館最近諸事都順遂了,孟卿再留在同文館也沒甚事可做,不如還迴都察院罷。”隨口給了個右僉都禦史的官銜,正四品。


    聖旨一下來,那些議論孟家沒出息,陳大姑娘身價不抵從前,乃是賤價甩賣的話,頓時少了一大半。隻有幾個不服氣的,也隻敢在私下裏議論,盼著兩年後孟珩春闈落第,到時候孟家這樣的書香人家,不管祖父父親官有多高,隻要兒子自己沒出息,家道便會中落。


    與此形成對比的,是韓晉的親事。


    第111章


    韓晉親事,從他高中探花就開始折騰,至今未曾落定。孟素蘭倒是也看中了陳雲珊,可這頭馬氏才露了口風有結親的意思,那頭世子頭銜就落到了陳雲鵬頭上,孟素蘭頓時便沒了興致——這國公爺的女兒,跟國公爺的堂妹,可是差得有點遠。


    韓老夫人並不說話,由著孟素蘭和韓縝興沖沖的折騰,每日隻管吩咐韓晉韓磊兄弟兩個:“讀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一日不可懈怠。”


    韓磊出孝之後考中了秀才,如今隻等著兩年後的秋闈,自然日日攻書不輟。韓晉卻有些不以為然,他已經中了進士,在皇帝麵前也有些臉麵,如今在外頭的應酬也多是些風花雪月,詩詞聯謎是盡有用處的,正經的經書卻不大有人提起,因此雖然當著韓老太太的麵答應,背後卻並不上心。橫豎他如今做了官不比從前,究竟是真讀書假讀書,韓老太太也不能知道。


    孟素蘭最憂心的倒還不是兒子的親事,而是韓綺的。兒子拖幾年無妨,女兒家的青春卻是誤不得。韓綺過了這個年就得算十六了,至今親事仍舊未定,倒有些煩惱。潞國公府世子之位落定之後,孟素蘭倒是有意於陳雲鵬,可惜馬上就聽說陳雲鵬要往邊關去磨練幾年,顯然是無意現在定親,她也隻得做罷了。


    因為有這許多事情,孟素蘭在除夕家宴上,看見兒子女兒都是豐神俊秀的模樣,心裏便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她就坐在韓老夫人旁邊,韓老夫人怎能聽不見她的嘆氣?待酒宴之後,便托有些累了,叫孟素蘭扶她迴房。


    到了韓老夫人房裏,打發了丫鬟們,老夫人才淡淡道:“你今晚嘆氣,可是憂心幾個孩子的親事?”


    孟素蘭知道這位婆婆厲害,平日裏不過因著寡婦身份,不怎麽過問家事,隻管含飴弄孫罷了。此刻韓老夫人問起來,她怎麽敢隱瞞,低頭道:“綺兒過了年就十六了,她這親事,兒媳實在發愁。”


    韓老夫人淡淡道:“我也知道綺兒不小了,到了二月二,你帶了綺兒絹兒,跟我去大慈寺上香。”


    上香這事兒,是貴婦貴女們常有的活動,說是上香,其實至少有一半的時候是兩家約好了去相看的,孟素蘭當初第一次見著韓縝也是在寺廟裏上香,如何不明白,頓時精神一振:“娘說哪一家?”


    “就是老太爺生前的好友鄭家,他家大公子已經娶親,小公子今年十七歲,已經中了秀才,兩年後的秋闈,一個舉人也穩穩的——”韓老夫人才說到一半,就見孟素蘭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樣,頓時冷笑道,“怎麽,你敢是看不上鄭家?”


    鄭家,孟素蘭是知道的。鄭老太爺一輩子都是個翰林院的侍讀學士,升到從五品之後就再也不動了。自來正五品是官員的一個坎兒,有許多官員終其一生都被這道坎卡著,鄭老太爺也不例外。他隻有一個兒子,倒是才華極高,三十幾歲上就做到了一府的知府,誰知道偏偏命不好,迴京述職的時候被山匪殺了,隻留下妻子並兩個兒子。


    鄭大公子十九歲上中了進士,但卻隻是三榜的同進士,外放去做縣令,在外頭呆了六年,去年年中才迴到京城,進了行人司。他娶的妻子是座師的堂侄女,家中也是清流門第,聽說嫁妝並不豐厚的。


    這樣一家子,孟素蘭怎麽肯?鄭大公子好歹還有了官職,鄭小公子卻隻是個秀才,委實也太委屈她的女兒了。


    韓老夫人看著她的神色,冷笑道:“綺兒是個什麽性情,你比我清楚。若是叫她嫁到高門大戶做長媳,她可支持得起來?”這個兒媳婦雖然還算能幹,可是對女兒十分嬌慣,韓綺到了這個年紀,管家理事還不怎麽拿得起來呢。


    韓老夫人心裏豈不想給孫女挑門好親事?可是眼看如今韓綺高不成低不就,年紀再拖兩年,更不好找了。皇帝雖然對韓晉有所青目,可更多的是看在過世的韓老太爺份上,並且極重要的一點,皇帝既沒有給韓縝放個官職,也沒有將韓晉放在什麽要緊的位置上。韓老夫人最怕的是,皇帝留著韓晉在身邊,不過是當成個能說說話兒開開玩笑,奉承得皇帝喜歡的優孟之臣,這也就是韓老夫人逼著孫子讀書的緣故——萬一哪日皇帝忽然有什麽軍國大事要垂詢,韓晉也得答得出來才行啊。琴棋書畫精通不是不好,可齊家治國平天下,哪有隻靠琴棋書畫的呢?


    就因著這個,韓老夫人才挑中鄭家。韓綺這般應該算是下嫁,縱然將來韓家不大好,鄭家也不會虧待了韓綺。且鄭大公子夫婦能幹,韓太太又心疼小兒子,韓綺嫁了鄭小公子,將來家中之事一毫不必煩心。韓家給她準備的嫁妝必不會少了,這日子隻有過得舒舒服服的。


    那鄭小公子,韓老夫人也是多方打聽過的,學問頗為紮實,等上幾年,一個進士是有把握的。


    這中進士的事兒,跟考秀才考舉人又有所不同。並不為說考進士要舞弊,而是與主考的喜好,頗有些關係。鄭大公子官職不高,卻長袖善舞,在京城裏結識頗多,將來弟弟要考進士,他哪有不傾力相助的?鄭小公子不必像哥哥一般辛苦,得的助力卻比哥哥多,有哪裏不好呢?


    “都十七了才是個秀才……”孟素蘭說不出反駁的話,隻得低頭輕喃了一句。


    韓老夫人嗤笑道:“有幾個年輕進士?”平常人家,若是三十歲上中個進士,已經要給祖宗燒高香了,也隻有韓家這樣,因著孫兒年紀這樣輕就中了探花,才會看不上十七歲的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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