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這趟進京,銀錢可還寬裕?”林氏也不願多提顧老太太,免得孟素蓉糟心,“浩哥兒年紀也不小了,該去上學。京中有閨學,瑾兒玫兒都在上學,嫣兒姐妹兩個也該去。當初你留在京裏那個鋪子,這些年也有八千兩銀子進項。我想著放著也是白放,六年前給你在京郊買了個莊子,不大,每年也有四五百銀子進來,如今地契在我那邊放著,還有六千現銀存在銀莊裏,一會兒都給你。這京城裏東西貴,就是真要典房子,也不是一筆小數目呢。”


    “多謝嫂嫂替我想得周到。”孟素蓉感激道,“還是嫂嫂對我好。”不自覺地露出一點在閨中時的模樣。


    林氏掩了口笑道:“你是我小姑,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對了,這會兒珩哥兒也該下學了,走,到前頭去,你也見見你侄兒。這孩子,這些年越發像他爹爹了,終日板著個臉,這兒子啊,就是不如女兒貼心。我瞧著嫣兒就好,生得又俏,性子又好。”


    孟素蓉也笑道:“瑾兒玫兒難道不好?我迴頭去告訴她們,你這當娘的背後嫌棄閨女。”


    林氏笑得不行,拉了她手道:“幾時學得這樣淘氣了,仔細我也去跟妹夫告一狀。”


    姑嫂兩個笑盈盈來了孟老夫人屋裏,進門就見一個藍衣少年在屋裏,正跟顧嫣然見禮呢。林氏便道:“珩兒迴來了?今兒倒早。”


    孟老夫人笑眯眯道:“可不是,你們才都走一會兒,珩兒就迴來了,倒是先見了他表妹了。”


    孟珩長相酷似孟節,就連臉上的神情也像,轉過身來就向孟素蓉長揖到地:“給姑母請安。侄兒在學中,未能及時迴來迎候姑父姑母,姑母勿怪。”


    林氏無奈道:“瞧瞧,跟你哥哥是不是一個樣兒?”


    孟素蓉笑道:“珩哥兒這是禮數周全,有什麽不好。”


    孟珩臉上微微紅了紅,往後退了一步,站著不說話了。他本來不是個愛多話的,今日屋裏又多了一個陌生的表妹,越發有幾分拘謹了。


    一會兒孟老太爺等人也從前頭迴來,林氏便張羅著開飯。這也算是家宴了,因人多,分了男女兩席,中間也不用屏風隔開,就熱熱鬧鬧坐了下去。


    顧老太太從頭到尾是極不自在的。孟家眾人禮數周全,可就因為太周全了,反而讓她倍覺壓力,這才知道京城裏的不是鬧著玩兒的,孟素蓉從前在顧家,是略過了好些事兒的,如今在孟家一一經曆,隻覺得手腳都沒處放似的。


    再一個不自在的就是白姨娘了。孟家沒姨娘,自然沒人陪她。到了用飯之時,柳姨娘那是做慣的,立刻就站到孟素蓉身後服侍,隻閃了她一個,站也沒處站,坐自然更沒位子了。還是孟素蓉顧忌著顧運則的臉麵,將她和柳姨娘發迴自己屋裏用飯去了。送來的飯菜當然也是普通的,氣得白姨娘肝疼,飯也沒好生吃得,一門心思地琢磨,怎麽能挑唆著顧老太太快點離了孟家才好。


    晚飯過後,孟老夫人雖有千句萬句話想跟女兒說,卻也要礙著顧老太太的臉麵,叫顧家人先去歇息了。顧老太太沒情沒緒,顧運則陪她說了一會兒話,看著她睡了,便起身到孟素蓉房裏,將今日孟老太爺說的同文館一事講了一遍。


    “老爺怎麽想,是去還是另想辦法?”孟素蓉靜靜聽完,並不多嘴,隻問顧運則的意思。


    “去。”顧運則肯定地迴答。他也不是個瞻前顧後優柔寡斷的人,吃了一餐晚飯的工夫,已經打定了主意。孟老太爺讓他進同文館,必然是有道理的,那地方若是半點希望都沒有,孟老太爺也不會提。


    這些年過來,他心裏明白得很,孟家對他這個女婿可算是多有提攜。別說如今孟節也進了同文館,就算孟節不進,孟老太爺讓他進,也必然是有些機遇的,隻看他能不能把握得住罷了。


    若是再向前十年,這同文館他是不會進的,寧願謀個窮鄉僻壤的小縣城從頭做起。可他如今已經四十歲了,沒有那許多時間來慢慢地再熬,京城裏雖然高官貴人多,可確確實實的,機遇也多些。


    “老爺拿定主意就好。”孟素蓉並無異議,“倘若老爺進同文館,就得在京城裏尋一處宅子了。既要久居,就不能租賃,還是得買一處。隻是京城裏房子難找,我想求求嫂子替我慢慢尋著,這事怕是急不得。”


    “已然麻煩嶽父和舅兄多矣。”顧運則沒聽出孟素蓉話裏的含意,順著道,“京城居,大不易,我們也不好催促,隻是久居此處,隻怕嶽父嶽母也不方便。”


    “有什麽不方便的。”孟素蓉迴眼瞥了顧運則一下,似嗔似笑的,“嫂嫂今日便與我說了,珩兒在青文書院念書,就讓浩哥兒一起去;還有嫣兒和怡兒,也跟著瑾兒她們去閨學。咱們還沒進京城,哥哥嫂嫂就都已然打點過了,單說這幾個孩子,也是住在這裏方便。”


    顧運則聽得連連點頭:“隻是住便住了,一應開銷可不好再勞煩舅兄。”


    “這老爺盡可放心,我有分寸。”孟素蓉笑著將林氏又幫她盤了個米鋪的話說了,隻隱下了那六千現銀,“……過日子盡夠了,隻是手頭上的現銀不多——這京城裏,買處宅子動輒也要七八千兩。與其緊巴巴買個小的擠在一起,倒不如再攢一攢,挑著合意的買一處。”


    顧運則倒是並不想寄住嶽父家,可是聽孟素蓉這樣一算帳,也覺得有理。同文館那點俸祿隻怕還不夠他跟同僚應酬的,若是為了買房子將手頭現銀都搭進去,萬一有個什麽事,難道還要問大舅兄借銀子?那還不如就先寄住一段日子呢。


    “都聽你的。”顧運則打定了主意,便一心去琢磨同文館的事了,“聽說同文館裏編書也分著好幾處,經史子集分得明白,不知我能去哪一處。”他有自知之明,論讀書之淵博,他遠不如孟節,所以真進了同文館,還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上得手的。


    “老爺想去哪一處?”


    顧運則看著帷帳想了一會兒,才慎重地道:“嶽父今晚說過,同文館裏有人想編一部《括地誌》,將各地情況盡包其中,甚至還想再繪一幅全輿圖呢。”輿圖當然是從前朝就有的,但年代久遠,河流改道山陵崩移,總歸是不夠精準了。


    “若論經史詩文,我比舅兄差之太遠,倒是跑過幾處地方,在編纂這《括地誌》上,或許還能說上幾句話。隻是若要繪輿圖,隻怕還時常要出京去。”畫地圖這種事,沒有坐在家裏不動就能畫出來的,總要去實地考察一番,單憑著書上說的也不能為準。


    孟素蓉想了一想道:“老爺這樣踏實總是不錯的,雖說同文館是冷灶,既燒了就該用心燒,若是出京也盡管放心,家裏有我呢。”


    顧運則在黑暗裏捏了捏妻子的手:“又要委屈你了。”


    孟素蓉笑了一笑,轉而說起孩子們的事來:“嫂嫂說,那閨學是昌平侯府辦的,當初有好些勛貴人家的女兒在裏頭附學過,連公主郡主都有過的。這些年昌平侯府有些敗落了,不過這閨學還辦著,隻是去讀書的人家世大抵比從前低了些。我想著這樣倒好,免得遇上那盛氣淩人的,反而讓孩子吃了虧。”


    顧運則對此十分贊同:“我們是正經讀書的人家,跟那些勳爵人家且不必走得太近。”


    “既這樣,過幾日我就帶她們姐妹兩個去閨學拜拜先生。青文書院那裏,老爺也該親自帶浩哥兒走一趟。”


    夫妻兩人商議了半夜才睡去。第二日孟節要去同文館,便帶了顧運則同去,雖說在吏部那裏走文書也還要幾日工夫,但先去瞧瞧卻無人限製的。


    孟素蓉梳洗過了,問問顧嫣然姐弟幾個一路累了,還睡著沒起,便自行先去了顧老太太處。才一進屋子,就見白姨娘已經在了,還扯著顧浩然。顧浩然顯然是沒睡醒,坐在顧老太太身邊還直打嗬欠。


    “母親昨晚睡得可好?”孟素蓉看這樣子就知道白姨娘肯定又說了什麽了,並不理睬,隻管給顧老太太問安。


    “有些擇床,後半夜才睡下。”顧老太太臉色不善地答了一句。


    “記得母親從前並無擇席之症,大約是路上太勞累了,該好生歇息幾日才是。”孟素蓉隻當沒看見她的臉色,款款坐下,輕描淡寫地迴了一句。


    白姨娘笑盈盈地道:“太太怎麽沒帶大姑娘他們過來?可是一早去親家老太太那裏請安了?”


    顧老太太臉色頓時就又黑了一層,孟素蓉不緊不慢地道:“一路顛簸,我特地讓他們多睡一會兒。小孩子不比大人,身子骨還沒長結實,這一路上累了,就得多歇息才是,歇了過來,做事才有精神。”轉頭又看了一眼顧浩然,“浩哥兒這是沒睡足?你父親過幾日就要送你進書院念書,這樣嗬欠連天的可不成,叫書院先生看見了,或許還當你怠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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