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眼睛一亮,他看到一個暮涑弟子冒著灼燙的日光穿過院子,一個箭步沖了出去,攔在那弟子前麵,他一看,孟透的徒弟宋景然,趕忙拉著他到迴廊間的石桌旁來。


    宋景然的衣襟和頭發還是濕的。他才結束修習,在山間的泉水中沐浴後要迴屋子去。他被薛夜拉過來,有點懵,又被薛夜壓著肩膀坐了下來。他問師叔這是要做什麽。薛夜說摸幾局骨牌,三缺一,非要他一起。


    宋景然下意識地看了言昭含一眼。他師父對他的管教極其嚴格,平日裏從不讓他碰這些東西,少君也是看重他的,平日裏對他的修習多加指教,像是他的第二個師父。


    這會兒言昭含頭也沒抬,卻是知道宋景然在看他。言昭含細長的手指把玩著幾塊骨牌。他說:“我不告訴三哥。”


    宋景然這才安心地跟師叔們玩兒了幾局。


    頭幾局薛夜風頭極好,局局贏錢。言昭含倒輸了好些。


    薛夜望著手氣極爛還麵不改色的言昭含,心中得意得不行,戲謔道:“照這樣子,少君再輸掉幾迴,今年冬天透哥兒都喝不起進補養身的藥咯。”


    暮涑是信藥理的,暮涑弟子多喜在冬日燉人參吃些溫補的藥,以獲得強健的體格。其中幾味藥材的價都不會太低。


    言昭含將骨牌整排好,眼皮子都懶得抬,道:“他身體好著,月前還能折騰到後半夜呢,用不著補藥。”


    孟婍一聽這話麵頰都燒起來了,抱著小孩坐到廊椅上去了。


    薛夜手握拳,抵在唇邊假咳一聲,招唿道:“來來來,咱們接著玩兒。”


    結果後幾局峰迴路轉,言昭含節節反殺,薛夜把頭幾局贏得來的錢都給賠了迴去,還倒欠錢。將近傍晚,薛夜還是一局都沒能扳迴來,霍止和宋景然不輸不贏,言昭含成了最大的贏家。


    薛夜看著言昭含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氣得牙癢癢,發誓要把本錢贏迴來。


    言昭含將一張骨牌往桌麵上一丟,問道:“若是靈娡迴來了……”


    薛夜理直氣壯道:“她迴來了又怎麽樣?她迴來了我照舊玩。再來一局!”


    幾人皆不說話,也不動了。霍止給薛夜使了個眼色。薛夜心裏一驚,朝身後看去。靈娡正站在他身後呢,環抱著胸,歪著頭看他。


    薛夜是被揪著耳朵迴去的。


    年輕的後輩宋景然不忍直視,倒是言昭含幾人見慣不怪。


    大夥這才散了局。


    幾個人往灶房去用晚膳。跟孟婍玩鬧了半天的孟時洲,對著言昭含伸出手,軟軟地道:“舅舅,抱抱。”


    言昭含將他抱入懷裏。孟時洲眨著烏黑的眼睛,小手捏住了他垂落在肩前的墨發,問道:“舅舅,阿爹什麽時候迴來呀。”


    言昭含道:“一百天後迴來。你數著日子。”


    孟時洲點點頭,認真地扳起了手指頭。


    孟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說:“少君倒是會哄人。從前年底,我等三哥迴漓州,就問我阿娘,三哥幾天後才迴來。我娘也說,一百天後就迴來。我真的就信了。”


    “從前少君的娘也這樣哄少君嗎?”


    “不是。”言昭含道,“孟透曾這麽跟我說過。我那時隻有十歲。”


    孟婍覺得自己腦子轉不過彎來了。


    “啊?”


    言昭含溫和笑道:“沒什麽。做的一場夢而已。”


    第142章 番外二·秦越


    樅陽門新繼任的門主齊櫟來暮涑時不湊巧,孟透還在終屏山,未曾歸來。他拜見不得。


    接待他的是暮涑的餘輕前輩。餘輕讓他在暮涑小住幾日,等著孟透迴來。


    三伏天,年輕氣盛的新門主熱得心中焦躁,在庭院和迴廊間走了幾迴,又去湖水旁的樹蔭底下溜達了幾迴。若不是樅陽門有求於孟透,他才沒耐心在這等個不知歸期的人,想到這,他心裏就有些窩火。


    樹上的蟬聲也煩人,叫個不停。他額頭上冒了汗,有些口幹舌燥的,迴屋時在廊外見到了侍候的暮涑弟子,那是個年輕的小輩。人看上去憨厚老實。他要了壺茶,小輩出去後折迴來,端的卻是溫茶,說是涼茶沒了。


    齊櫟火氣上來了,將所有的氣都撒在了小輩的身上,將他痛罵了一通。小輩乖順,一聲不吭聽著他罵完,沒有要反駁的意思。


    齊櫟罵了一通心裏就暢快多了,用那盞涼得差不多的茶潤了潤嗓子。


    此時,他見對麵廊間走來一人。那人著白衣,遠看就是翩然出塵的。待那人走近了,齊櫟身邊的暮涑小輩就抱拳上前行了一禮。白衣人恰巧對上齊櫟的目光,溫和地點了點頭,以示有禮。


    容貌甚是清俊。


    他一見就想,他從前在坊間見到的兔兒爺都是些什麽貨色。


    他望著那人遠去的背影,對一旁的小輩道:“誒,那人是你們的長輩嗎?是師叔?我剛剛看你對他行禮。”


    小輩道:“那不是我們的師叔,他是少君。”


    他愣住了:“少……少君?”


    “是。”


    他聽說過這個人,但僅僅隻是聽說過。那人是襲且宮的言少君,在趙臨的兩次混戰裏,除屍斬靈。這些年卻匿了風聲。


    言昭含成為少君時,他還年幼。言昭含算是他的前輩。


    在他的印象中,族中的長輩說起言昭含,隻提趙臨的兩次混戰。這日一見,他倒是對言少君本人有些好奇。


    這天傍晚天陰暗了下來,齊櫟這才知道白天為何那般溫熱。天是要下雨了。屋子裏也暗,他在屋裏悶得慌,就坐到廊上頭透口氣。


    院子裏風大,風裏裹著雨絲。


    他難得平靜了下來。


    下過暴雨後的幾日是陰天。齊櫟對餘輕前輩說,想請少君帶自己下山遊曆趙臨城。


    餘輕師叔沉吟,說倘若是少君陪他去,倒也是合適不過的。他說,要是有什麽想說的,告知少君也無妨,麵見孟透與同言昭含講,都是一樣的。


    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什麽叫做“同少君講也是一樣的”,卻沒細想。


    隔天暮涑弟子就傳消息來,說少君允了。


    少君和幾個暮涑弟子陪他下山時,穿得是月白薄衫,幹淨清爽。少君陪他走過趙臨城的每一處景致。他右眼底下有一顆淚痣,嘴唇薄紅,說話是溫聲溫語的,待人謙和有禮。


    齊櫟險些把事情給忘了,他想既然餘輕前輩都說,跟少君說是一樣的,便把來暮涑的意圖告知了少君。


    他說,淮南兩大門派分庭抗禮,樅陽門立於夾縫,不知偏向。他來暮涑是想借得一臂之力,使得樅陽能自立腳跟,事後願歸順暮涑,永不與暮涑為敵。


    樅陽門近年是在衰朽。淮中上下,各大門派都在呈衰朽之勢,為維持舊日的勢力,門派間已經出現了兼併的現象。


    齊櫟來暮涑時,言昭含就猜到了這一點。樅陽苟延殘喘,想保住這最後一口氣,不讓門派垮台。


    言昭含道:“待孟掌門歸來,我會稟明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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