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明決的暮涑弟子當日已拿下江翊及其屬下。蘇綽得知時早已心如死灰,毫無半點反應。他被關在暮涑三醒居的那幾日,言昭含日日去照看他,在他身上種了蘭嬰蠱,淡然地看他受盡折磨的模樣。


    言昭含將從蘇綽身上搜得的延火令還給孟透。他從來都知道,有暮涑的一群老狐狸在,蘇綽就算得了延火令,也是無法詔令弟子的。他當時以延火令博得了蘇綽的信任,誘使蘇綽設法救他的性命。


    孟婍問起他假死之事,說明明是孟透親自將他火葬的,他怎麽又“活”了過來。


    言昭含呷了口溫茶,道:“死去的是斐遇。他是病逝的。很早之前就已是病入膏肓。我同他說起三哥,他便心甘情願地跟我換了麵皮。”


    言昭含說到這,幽涼涼地看了孟透一眼。


    當日靈娡將“斐遇”帶到他身邊,他在迴孟家的路上揭開冪籬僅看了一眼,差點氣瘋了。這是言昭含,就算易容成了斐遇的樣子,他也能認出這是言昭含。這人沒死,隻是下了一盤棋,就這麽看著他沉痛。


    孟透當即把言昭含扛著迴家了,幾日不眠不休處理喪事,身體竟還撐得住,把人丟床上,含恨著廝磨狠咬了一宿。直到言昭含受不住,求了幾迴饒才放過。


    他這媳婦,聰明刁鑽。這半年多來不動聲色地斬風斫雪,為他掃清前路。


    孟透以為言昭含是恨極了蘇綽,還將暮涑長輩要將蘇綽和江翊以魂墮之刑的事告知他,沒想到他仍是那副淡漠的模樣,並未有大仇得報的快意。


    孟透瞭然,迴去同暮涑長輩徹談至夜半。長輩勉強答應廢掉蘇綽的控靈之力,再將江翊和蘇綽二人鎖入荊唐山,並派弟子嚴加防守。


    此事了結後,餘輕師叔與眾長輩傾權於孟透,孟透接掌暮涑門派。


    四月孟透帶言昭含迴漓州,去了趙家的喪宴,為趙策送靈。他們在靈堂上見到了身穿孝服的形容枯槁的言爾,守在棺木旁,眼中是一片死水,人仿佛是已死了的。


    趙家外戚上前勸慰,坐在她身邊聲淚俱下,言爾不言不語。言昭含靜靜地走過去,在她麵前站定,生平第一次喚了聲“阿姊”。言爾漠然地抬頭望了他一眼,還是不聲不響。


    喪事過後,孟透與言昭含在漓州小住了幾日。孟夫人待言昭含是親熱的,對他照拂有加,無微不至。孟家的老爺子稍顯冷淡,卻也沒說出些令人難堪的話,他們迴房歇息時,孟老爺子讓孟透多帶一床薄被進去,說最近夜裏還冷。


    待到七月,孟婍與霍止婚期來臨之前,他帶言昭含迴漓州處理家事,孟老爺子已能與言昭含對坐博弈。兩人在偏堂裏一待就能待上一下午。晚飯時孟老爺子還念念不忘地同言昭含說起那局棋。


    孟老爺子睡前坐在床榻上泡腳,沉思著什麽,後來嘆息著對孟夫人說,他的四個兒子沒有一個讓他瞧著順心的,倒覺得這個言家的小子更像他的兒子。


    孟透原先還不知道他已經失寵了,直到這年九月他隻身一人迴漓州,孟老爺子一點沒問他在暮涑過得如何,先問他言家的小子怎麽沒一起迴來。孟透說他隻是迴來處理些事,即刻迴暮涑,就沒把言昭含帶迴來。


    孟老爺子“噢”了一聲,頭也不迴地走人了。


    孟透無語凝噎。


    他這次迴來,去趙家奔走了幾迴。他受趙老爺子之託,來趙家幫持,好讓一些門派不敢上門惹事。


    趙策無兄弟,他離世後,趙家家主之位空缺,趙策堂弟趙璽主掌家事。趙璽是個招搖的敗家子,還是個賭徒,幾個月下來讓趙家惹上了數不清的債。


    趙家算是垮了,他去趙家時,見到屋子都快被搬空了。他見過爾姑娘一麵,當時她容色蒼白,人如枯木死寂,有將死之兆。他離開暮涑的前一天半夜,趙家派人來傳話,說爾姑娘沒了。


    孟透迴暮涑時抱了一個僅有幾個月大的孩子,是趙家的骨肉,言爾的孩子,流著一半言家的血。他對言昭含說言爾沒了,言昭含一怔,輕“嗯”了聲,將孩子抱入懷中。


    孟透收養了這個孩子。孟透說他跟這個小孩有緣,他當時在言爾的屋子裏,小孩啼哭不停,見到他卻咧著沒有牙的嘴笑了,張開手臂要他抱。孟透給他取名為“孟時洲”,意蘊是“當時白蘋洲”。


    孟透還為言昭含帶迴了一隻半大的小貓,眼瞳是冰藍色的,通身雪白,像極了雪絨團。


    冬日午後,言昭含踏著落滿白梅花的小徑迴院子,進門就見孟透躺在藤椅上,曬著太陽午憩。他的神色安逸,懷裏抱著吐著奶泡唿唿大睡的軟綿綿的小孩,蕩下的腿邊伏著蜷成一團的奶貓。藤椅微微地蕩漾,發出細微的嘎吱聲響。


    有夾著梅花清香的暖風拂來。


    言昭含在院中的桃樹下埋了幾壇酒。桃樹還未抽出枝芽,光禿禿的。


    言昭含不知怎的,想起多年前的孟透。


    他臨風立於迴廊上,一手握書卷,一手持飲冰長劍,銀灰衣衫衣袖隨風飄動,衣上青鶴也像要展翅而飛。


    孟透聲音清朗沉穩。


    鵬北海,鳳朝陽,又攜書劍路茫茫。


    桃花酒裏桃花浪。


    第141章 番外一·骨牌


    孟透在繼任掌門後的第三年夏天,應邀去終屏山赴宴。


    這年暮春,言昭含偶感風寒,沒能陪伴孟透前往淮南,便留在暮涑山中過暑。


    入夏後,門中已無要緊的事務。暮涑弟子懶倦,午後不在烈陽的炙烤下練劍,個個躲迴屋裏午憩。薛夜也得了空,邀了幾人在迴廊間摸骨牌玩骰盅。


    他先拉來了霍止和言昭含,本想再叫孟婍的,可孟婍說她不會,捧著一水晶碗的葡萄,坐到了霍止身邊。


    薛夜勸道:“玩兒骰盅可簡單了,你隻要猜大小就好。玩幾局?”


    孟婍剝開薄皮,將葡萄往嘴裏送,搖了搖頭。看樣子是興致不大。他再想說話,霍止抬起頭,眼神就殺了過來。


    言昭含身旁靠著個軟糯糯的孟時洲,小孩用兩隻小手抓著一塊西瓜,吃得滿嘴都是汁水。言昭含把孟時洲嘴角的西瓜籽撥下,用巾布將他的嘴和濕噠噠的下巴擦幹淨。


    孟婍彎下身子,對孟時洲伸出手臂,笑著喚道:“洲洲,來小姑這裏。”


    孟時洲走得還不大穩,握著的那塊西瓜皮掉在了地上,也張開肉乎乎的手臂撲到孟婍的懷裏。


    薛夜看著孟時洲,惋惜道:“要是透哥還在暮涑就好了,正好陪我們來一局。”


    孟婍把孟時洲舉起來,抱在懷裏,對薛夜道:“薛大哥,你說真的嗎?哥哥跟少君可是一家子。”


    薛夜恍然大悟:“你說得有理……等等,這麽說的話,你們都是一家子的。”


    霍止本就是被薛夜硬拉來的,沒空在這閑扯,迴道:“那到底還摸不摸骨牌?不來我可就迴去看書了。”


    薛夜連忙道:“別別別,今天剛好我媳婦不在,遲點她就該迴來了,來幾局……實在不行咱們甩骰盅。”他心底還是不願玩骰盅的,沒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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