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要離開了。


    他上岸後就從逆流中艱難地走出來,轉到一旁,瞧見一個淡黃衣裙的小姑娘。她負著手,笑盈盈地看著他道:“我找到你啦。少君。”


    “你找我做什麽?”


    她走到他身旁,抬起頭看他:“你好不容易來一趟漓州,那肯定是要去我們家轉轉的嘛。做做客也好呀。”


    他想婉拒,孟婍搶在他開口之前,跟身後的僕從說:“你去蘆花街的新月客棧,讓掌櫃的告訴那兒的靈娡姑娘,就說少君今晚住在我家,讓她別牽掛,快去。”


    僕從應了聲,麻溜地走遠了。


    孟婍將手背在身後,俏皮地左右轉著身子,歪著頭嘿嘿一笑:“哎呀,我都安排好了,少君還是跟我到孟家去一趟吧。”


    ……她這個無賴勁還真像孟透。


    他一時找不出什麽理由拒絕,隻得跟著去了。在路上,他問孟婍是怎麽找到他的。


    孟婍踢著路上的小石子,迴答說:“我本來想去客棧找你的,結果見到河上有人在對唱情歌,可熱鬧了,我就停下來看了幾眼。我前麵站的是幾個將要坐船去河上唱情歌的姑娘,她們在談論今晚哪家的公子最俊,我聽見有姑娘說,都不太俊,畫舫上的那個最俊。”


    “畫舫隔得不太遠。我好奇呀,就望了一眼,然後就看到了你。你都不曉得,那群姑娘瞧了你半晌。哼,姑娘家這麽不矜持。”她說,“我跟你說,我大哥二哥就是在鄔蘭節上見到他們媳婦兒的,我倆嫂子都是如花似玉的閨閣小姐。我弟弟今年也想去,隻不過出門求學去了,一時半會兒還迴不來。”


    “從前每一年鄔蘭節,都有姑娘盼著我三哥去。有些心性高的姑娘,認定我三哥隻要去了,就一定能看上她們。她們就一直等著,直到後來我三哥跟趙姐姐訂親了,她們才死了心,另覓良緣。”


    孟婍說到這,停下腳步,猶豫地問道:“少君,我能問你一件事兒嗎?”


    言昭含看著她,道:“你問。”


    “他們說,是你侮辱殺害了趙姐姐,這是真的嗎?”她無比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等著他的迴應。


    “不是。”


    “那少君你知道是誰害死了趙姐姐嗎?”


    言昭含沒有直接迴應,繼續朝前走,道:“你的趙姐姐是個可憐人。她被捲入門派間的鬥爭,溺死了。”


    孟婍跟上,走到他身邊,接著問道:“門派間的鬥爭?少君的意思是……”


    “趙家人心中有揣測,但尚且不敢得罪。你就裝作什麽也不知,什麽也不問,別為孟家招惹事端。”


    孟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們順著巷子一直走。


    孟婍說:“哥哥和少君也是可憐人。難相見,難相守。”


    言昭含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迴些什麽,許久才輕輕“嗯”了聲。


    孟婍走到孟家門前,見到那搖曳的紅燈籠有點模糊,悄悄地拭去了眼角的一點淚水。她領著言昭含進孟家,入前堂。


    孟夫人正端坐在位上喝茶。她聽到女兒的聲音就起身相迎,見孟婍帶著生人迴來,稍一愣,隨即笑問:“這位就是你說的,你帶迴來的客人?這是你三哥的朋友?快快請坐。”


    待兩人坐下,她就命丫鬟去拿來水果蜜餞,這才坐下,問起言昭含的名字來。


    “阿娘,我跟你說,這是我哥哥的……朋友……他叫……”孟婍的聲音忽地輕了下去,垂眸思索。


    “宋景然。”言昭含道。


    孟夫人道:“似乎聽透兒提起過,是哪兩字?”


    “躡景追風的景,昭然若揭的然。”


    “是了,我常聽透兒提起你。景然這名,取得妙。”


    孟夫人說的是客套話,孟透似乎還未曾向家中人提起過自己的徒弟宋景然。她打量著言昭含,誇讚道:“透兒的兄弟,真是個個英英玉立,麵如冠玉哪。”


    孟婍托腮,眼珠靈靈兒地轉,笑著插話:“這個最俊。”


    孟夫人嗔怪地看她一眼,低聲道:“孟婍,姑娘家的……”


    孟婍道了句“我知道啦”,便不再多話。


    孟夫人轉過來,又同言昭含閑聊了一會兒。言昭含垂著眼,有些擔憂會被孟夫人看出曈色,認出他是襲且宮的言少君。那個拖累她兒子孟透,害死她兒媳的言少君。


    所幸堂間燭光昏黃,孟夫人沒有看清。


    她為人慷慨善良,說話溫柔得體,說他一路辛苦,感謝他親自送孟婍迴漓州,也同他講起過孟透的事兒,說麻煩他多多照應孟透了。


    後來夜深了,時候不早,她殷勤地為言昭含安排客房。


    孟婍湊到娘親身邊,看著言昭含,咬著唇笑。她勾住娘親的手臂,歪著頭道:“不用安排客房了。少……宋哥哥跟三哥最親近,讓他就讓他睡在哥哥的屋裏吧。想必哥哥不會介意的。”


    第112章 漓州3


    孟夫人用手肘輕抵了一下孟婍,輕聲道:“你這孩子,胡說什麽呢。”


    “我沒胡說。”孟婍看一眼言昭含的神情,對娘親道,“自上迴爺爺壽誕以後,您就沒讓人收拾過家裏的那幾間客房了吧。現在還亂糟糟積著塵灰呢。您別是真想讓丫鬟現下趕著去拾掇吧。”


    孟夫人一想,道:“你倒是給我提了個醒……誒,你這幾個月都不在家,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孟婍笑道:“哎呀,我今兒個迴來,就問過管家客房的事兒了,這不是忘了跟您說嘛。正巧,宋哥哥來了就去三哥房裏睡一晚。”


    孟夫人笑罵:“你這丫頭,粗枝大葉的,這事兒也能忘。罷了罷了,也好。透兒的房間我是隔幾日就命人拾掇一迴的,倒也幹淨。”


    她讓丫鬟去孟透房裏點上暖爐,再抱兩床被褥過去。她親自領著言昭含過去,親自為他鋪展開床榻上的厚被褥。孟婍也想進屋來,被她娘親喝止了:“姑娘家家的,大晚上進男子的屋子,像什麽樣。”


    孟婍“哦”了一聲,委屈地站在屋外。


    孟夫人將被角也折好,將床榻上的銀紋雪花絲綢帳簾放下,又同他說,屏風後的木盆可以用來沐浴,門外有守夜的丫鬟,有事兒就吩咐她們。孟夫人臨走前還聲聲道:“你就當成自個兒家,不必客氣。”


    孟夫人的眉眼都是溫柔的。


    他想起他的娘親,她從前無疑是堅忍的,可眉眼間流露的總是冷淡與憂愁,極少有溫柔的時候。


    孟透待他的溫柔和無微不至,都像極了孟夫人。


    孟夫人前腳剛邁出門檻,帶著孟婍迴房,守夜的兩個丫鬟後腳就邁了進來,展開屏風,在木盆中添了熱水。她們提著水桶往返幾次,最後將門輕輕帶上了。


    他除盡衣衫讓熱水漫過自己胸膛時,仍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屏風上繪的是竹枝竹葉,風吹細細香。他的影子被投在白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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