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手裏的白玉手串,袁妃心頭大惑,這的確是越王心愛之物,但自去年秋天開始就再沒見過,問他隻說了丟了,如今竟出現在一個女子的手中,怎能不令人生疑?


    既有疑問豈能不見?袁妃當即令人將那女子帶了進來,隻見那女子雖有幾分姿色,卻是庸脂俗粉,完全比不得袁妃這種大家閨秀的氣度。再看那懷中的男嬰不過月餘大小,小臉兒剛剛長開了點,看眉眼還真有些與越王相仿。


    “你是何人?竟敢偷盜殿下隨身之物、冒充殿下血脈,還不從實招來!”袁妃先聲奪人,厲聲喝問道。


    不料那女子非但不懼,反倒悲切切地哭訴道:“王妃見問,不敢不實言以告。奴家花名碧玉,原是湄兒河畔一名船伎。蒙殿下厚愛,時常見召,也曾偶爾陪伴於枕側以慰良辰。去年初秋,奴家突然身懷有孕,算算時日那段時間隻曾陪伴過殿下一人而已。奴家據實相告於殿下,殿下沉默半日後便讓奴家先去鄉下將孩子生下來,並給了奴家這串手串。說是日後若生下女嬰,這手串便是嫁妝;若生下男嬰,便以此為憑日後父子相認。月前,奴家真的生下一子,便是這個娃兒。奴家賤籍出身,不敢奢望終生侍奉殿下,可這孩子是殿下的血脈,豈可流落民間?故此,今日鬥膽上門將孩子送還王府,隻求娘娘念在殿下的份上,善待此子,奴家便在千裏之外亦會感念娘娘大恩,日夜為娘娘祈福的!”


    碧玉說完將孩子放在地上,起身抹了抹眼淚便往外走,臨走之前又不舍地迴頭看了一眼孩子,終究還是一狠心轉身離去。


    這一番迷惑操作徹底將袁妃弄糊塗了,她原本以為這女子是來訛詐錢財甚至企圖“母憑子貴”的,哪知人家什麽都不圖,孩子放下就走,甚至委婉地表示會遠離京城,這反而顯得她的話更真了幾分,也顯得袁妃之前的猜測有幾分小人之心了。


    袁妃心思單純,連忙便將碧玉攔了迴來,為謹慎起見,又問了她和越王祁樺相關的幾件隱私事,均是那種親近之人才會知道的秘事,果然碧玉一一迴答,絲毫不露破綻,連隱私部位的胎記都說的準確無誤。


    袁妃此時心中已經信了個八九成,頓覺一陣悲哀,眼淚奪眶而出。


    他說他不行,請我原諒,我縱萬般不甘,奈何木已成舟,隻能徒唿無奈。卻原來他不是不行,他隻是跟我在一起才不行!


    我堂堂名門閨秀,竟還不如一個船伎!


    “殿下在哪兒?兒子都迴來了,總得見見吧?”袁妃擦拭了淚痕譏諷道。


    “殿下在側殿打坐。”


    “打坐?哼,出門拈花惹草,在家倒清心寡欲!還不去請!”


    “是,娘娘。”侍奉的婢女見王妃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正在側殿打坐的祁樺突然被打擾很是不悅,及至聽到婢女將碧玉之事講述了一遍,心中頓時一個激靈——不好,要出事!


    他生怕袁妃誤會,外衣都沒來得及穿便急匆匆趕到後殿袁妃的屋裏。


    這滿頭大汗落在袁妃眼裏就是他急著看兒子的證據,至此她已完全相信了碧玉的話,冷哼了一聲道:“好個父子情深,殿下用不著這般著急,以後有的是時間享天倫之樂呢!”


    祁樺知道袁妃已經誤會了,顧不上解釋對碧玉怒喝道:“好你個大膽的賤婢,從哪裏弄出來個孩子竟敢冒充孤的骨肉!來人,將這個賤婢拿下立斃杖下!”


    碧玉大為驚恐,忙跪下哭著求饒道:“殿下饒命!奴家隻是不忍心殿下的骨肉流落在外這才送迴來而已,絕無其他企圖,此事也絕不會讓其他人知道,求殿下饒了奴家一命吧!殿下饒命呀!”


    祁樺不管她說什麽,隻是讓人將她拖出去。


    袁妃於心不忍,冷冷道:“人家剛給你生了兒子,你這便要殺人滅口,殿下好狠的心腸!”


    祁樺急忙解釋道:“王妃莫要誤會,我雖讓這賤婢陪過酒,但從未與她上過床,更不可能跟她生個兒子!這若真是我的兒子,我豈會不認?”


    “那你的白玉手串怎麽會在她手裏?你曾說過此物是母妃所賜,世所罕見,你極為珍視,豈會隨意送給一個陪酒船伎?若非她身份特殊,斷無送她手串的道理!”


    “這......”祁樺有口難辯,這手串還真是他送給碧玉的。當日他怕碧玉泄露機密,便謊稱替她贖身,這才給了她這個手串讓她以此為贖身之資,然後引誘她離開湄兒河畔,從而方便他在別處暗殺碧玉。可沒想到碧玉竟將這手串留在了手中,此時當著袁妃的麵他根本無法解釋此事的來龍去脈,在袁妃的質問之下竟啞口無言。


    百密一疏啊!


    袁妃隻當他理虧,怒氣更盛。碧玉在一旁哭的梨花帶雨,連連自責,說都怪自己讓殿下和娘娘失了和氣。


    她哭的越可憐,祁樺越怒,對於碧玉受何人指使他心知肚明,可這一切偏偏不能宣之於口。說白了,袁妃也好、袁家也好都從來不是他真正信任的人,當初求取袁妃,不過是看中了袁家兄弟在朝中的勢力,可這些年來,因為他不能與袁妃圓房至今沒有子嗣,導致袁家對他頗為不滿,漸漸地也就不那麽貼心了。


    可知道歸知道,讓祁樺親口當眾承認自己那方麵不行,生不了兒子,這是任何一個男人都恥於啟齒的,他隻能窩著一肚子火兒在那兒幹生氣。


    他越是如此,袁妃便越當他是被人當麵揭穿無話可說,一怒之下便要迴娘家,又看碧玉母子可憐,怕她們遭了祁樺的毒手,便索性將這母子也帶迴了袁家。


    謝宣來的時候,袁妃剛走,客廳裏還殘留著祁樺發脾氣摔了的一地茶碗碎片。


    見祁樺“唿哧唿哧”喘著粗氣,額頭青筋爆出,謝宣大為驚訝,想不到平日裏溫文爾雅的越王也有如此暴怒的時候,他自己的氣憤之情反倒有些平複了。


    “孔達,你怎麽來了?”見到謝宣,祁樺還是收斂了一下臉上的怒意,盡量平靜地問道。


    “祁翀迴來了,城門口沒能攔住他,您手下那位如果沒死估計已經被他弄進城了。”


    聽謝宣直唿祁翀的名字而沒有稱“秦王”,祁樺微微皺了下眉,但也沒有說什麽,畢竟比起項充落在祁翀手裏這件事,其他的都不算什麽。


    “項充是條硬漢,我對他和申東觀有救命大恩,他們不會出賣我的。”


    “殿下就那麽自信?”


    “就算他出賣我又能如何?憑一個江湖草莽的口供就想給一位親王定罪?哼,那孤這麽多年不是白經營了嗎?算了,不必管他了,孤已經給大侄子準備了一份厚禮,他很快就會收到的!”


    卻說祁翀迴到闊別多日的京城,先是去給祁清瑜請了安,得知祁翌已經好多了,這才放下心來。接著又去見了柳明誠,得知邱維屏在用了白郾給他開的薜荔爪以後體內毒素已經基本清除,刑部在杜延年的連日操勞下也已步入正軌。


    “那林正夫呢?這明擺著是冤案哪?”


    “放心吧,陛下沒有那麽糊塗,這點小伎倆還不至於上當。再說了,誰讓他林正夫治家不嚴,讓小妾闖出這麽大的禍?受點教訓也好。”對於做事無能、治家也無能的林正夫,柳明誠言語中頗有些看不上。


    “這次還是沒找到如海,白跑一趟。”


    “這不是當務之急,先放一放也無妨。明日先進宮交旨吧,今日在城門口那一鬧當心謝宣惡人先告狀。”


    “放心吧義父,我現在也學會先告狀了,”祁翀“嘿嘿”笑道,“嚴景淮現下正在禦前複命呢!”


    迴到府裏,元明正等在書房外。


    “殿下,屬下越看越覺得那個項充極有可能就是狩獵那日跟著越王的那個隨從!”元明的聲音裏充滿了憤怒。


    “進來說吧。你為何如此說?當時看清那人的相貌了嗎?”


    “當時沒注意,可如今想來身形是很像的。而且,當日扶餘太子發現屬下射出的那支箭上有個凹痕,可屬下所用的箭都是專門定製的,怎麽可能有任何瑕疵呢?”


    “所以你認為是他用機簧幹擾了你的箭?”


    “殿下,您看這個。”元明拿出了兩隻弩匣,“這兩個弩匣看上去差不多,但是剛才屬下請張管事幫忙拆開看了,一個是發射短箭的,一個是發射石子的,用石子打出去打在木頭上形成的凹槽是一模一樣的!”


    祁翀想了想道:“你把你們當時的位置畫給我看看。”


    元明三五筆將眾人與狼王的位置簡單畫了出來。祁翀仔細看了看,發現狼王當時的位置雖然在承平帝正前方,但元明跟他們不是一條直線,而是略微有個角度,以他的身手來說的確不應該發生那麽大的方向偏差,而以越王所在的位置,倒還真有可能以暗器迫使箭矢稍微改變方向。


    祁翀知道元明所說大概就是事實,但此事還是需要進一步確認,可那項充自被俘以後一句話不肯說。沒有口供,沒有證據。隻憑推理顯然是無法定案的。


    “明日參加慶王婚禮應該會遇上扶餘太子吧,到時候記得請他到府裏來坐坐。”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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