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地出賣了祁槐順便救迴來兩名孩童之後,祁翀心情舒暢地來到了京兆府衙。


    按線索尋找、解救被拐人口的任務現在已經交給了軍巡司,畢竟慕青出麵名不正言不順,還是官府出麵比較順理成章。


    給元明、孫銓交待完事情後,就見柳忱急匆匆小跑著進來。


    “殿下,昨夜對何乞老和錢老二用了刑,又招出來一些東西。錢老二交待,去年八月有人指使他們在渝津渡擄掠了一名叫‘碧玉’的女子,本來那主使之人是讓他們將人殺了的,但他們一時貪心,不忍心將這麽好的肉票白白撕了,便哄騙了那主顧,背地裏偷偷將人賣到了延州。”


    “碧玉?是個船伎?”一旁的元明大驚道。


    “正是!子顯認得此人?”


    “迴世子,當初去大理寺舉告小人的正是此女。”元明聲音低沉,麵無表情道。


    “那主使之人是誰?”祁翀問道。


    “錢老二沒見過那人,隻有何乞老見過,可他也不認識那人,隻知道那人一直閉著左目,似乎那隻眼睛有問題。”


    “又是申東觀?”祁翀無奈地歎了口氣,“他還真忙啊!”


    “沒錯,我也想到了此人!”


    又是申東觀!許多事情的線索都指向了申東觀,隻要抓到了此人,就離真相不遠了,可偏偏此人躲得無影無蹤,毫無頭緒!


    祁翀長歎一聲撓了撓頭,突然又想起一事:“延州刺史是梁睿他爹吧?”


    “對,就是梁世叔,我打算寫封信給梁睿,讓他幫忙查一下。”


    “好!此事要抓緊,以免再被滅口。看來這個何乞老肚子裏還有不少東西沒交代呀!對他和錢氏兄弟還要繼續審,一定讓他們全部倒幹淨!”


    “是,殿下!另外,所抓乞丐、流民的基本情況我已經整理出來了。


    流民大多是因災因病等各種緣故失地的農民,基本沒有什麽大惡,偶有小偷小摸的,也多半是因為饑寒所迫,打兩板子小懲大誡也就是了。這部分人中大多是老弱婦孺,已經讓人送到莊子上安置了。


    乞丐中有劣跡的大約二三百人,這部分人已全部集中羈押在京兆府大獄中,等候發落。


    剩下的乞丐我將他們與肖旺手底下的人一並處置,有做工意願的大約有八百人,我挑出了四百個身體健壯的打算補充進土兵中,剩下的再加上所有十五歲以下的小丐,也都安排去莊子上了。


    如今還剩下近千名乞丐,全部交給了肖旺管理,今後隻準本分行乞,不準生事。


    我寫了個條陳,您過目一下。”柳忱說著將兩頁紙遞到祁翀手裏。


    祁翀大致翻看了一下道:“行,就這樣處置吧!現在鄭澹他們已經確認沒有涉案,後續的審訊、查證可以讓他們也參與,好減少你的壓力。所有事情全部查實之後,擬個定罪的意見出來。元明、孫銓,你們去大獄接收一下新補充進來的土兵,要好好教他們規矩,以免將些陋習帶入衙門裏。”


    “是,殿下!”元明、孫銓領命而去。


    柳忱繼續道:“殿下,那壯武軍和靜山軍是不是可以讓他們迴營了?簡嵩昨天下午來催過一次了,說是軍隊離營不能太久。”


    “嗯,是我疏忽了,讓他們迴去吧!”


    “誒!今日是伯父宴請您,父親讓我們早些去,以免失了禮數。”


    “那便過去吧,反正時間也不早了。”


    二人說著便結伴往岐國公府而去。


    岐國公府的家宴沉悶而無趣,柳敬誠對祁翀的態度客氣而疏離,柳明誠在兄長麵前又老實、乖巧地有些過分,長輩如此,小一輩就更加放不開。反倒是李夫人、趙夫人和幾位姑娘之間熱絡的很,尤其是柳敬誠的女兒婉儀和柳明誠的長女婉月同齡,小姐妹間更是有說不完的共同話題。


    相較於弟弟而言,柳敬誠的家庭結構要簡單許多,除了發妻李氏之外竟無一位妾室。所生三子一女,除了庶長子柳恢以外,皆為李夫人所出。嫡長子柳懷比柳恢小一歲,比柳忱大兩歲,嫡次子柳悝則比柳明誠的嫡次子柳恪大兩歲。柳恢去年已經成親,娶的是封邑張家的一位庶女;而柳懷則和李夫人從兄李勉的女兒甘棠定了親,今年七月便行迎娶。


    李夫人和趙夫人妯娌間今日還有個共同話題,那就是及笄禮和議親。婉儀、婉月今年都十五歲了,及笄禮後便應該考慮親事了。盡管祁翀在望州的時候就跟趙夫人念叨過許多次女孩兒不宜過早成親,否則對身體不好之類的話,但眾人也隻道是他不舍得妹妹出嫁,並沒有真的將他的話放在心上。畢竟風俗如此,豈是他一兩句話就能改變的?


    吃完飯,柳明誠借口去拜訪近溪先生,便溜去了家塾。小輩們脫離了長輩的桎梏,聚集到一處玩耍去了,倒是祁翀被柳敬誠單獨留了下來說話。


    “殿下近日這清理乞丐的舉動已鬧的滿城皆知,懲治惡丐,解救被拐婦孺,倒也是一樁佳話,這幾日連街上都幹淨了不少。”


    “隻要天底下還有生計無著之人,這乞丐、流民便無法徹底清理幹淨,無非是對其中為非作歹之輩加以懲治而已。此番舉動針對的還是作奸犯科者,而非乞丐。”祁翀解釋道。


    “哦......隻是此番牽扯出了刑部之事,殿下如何看待?”


    “刑部的案子不是有杜相、邱寺卿和伯父操心嗎?小侄隻管好京兆府那一畝三分地即可。”祁翀不明白柳敬誠的意思,便含糊道。


    柳敬誠皺了皺眉道:“刑部的案子查了兩天,目前可以確定一切都是劉毅自己所為,是他偽造了相關文書,從刑部大牢提走了人又偽造了庾斃的記錄——以他的職位而言,做這件事並不難。康安國沒有明顯的參與此案的跡象,至多是個失察之過,申飭、罰俸而已。可是——”柳敬誠頓了頓又道,“杜相似乎並不想就此罷休,竟要將劉毅過往經手過的案子全部複核一遍,這個嘛老夫就有些看不懂了。”


    “有何不妥嗎?刑部若真有問題,杜相把刑部查個底朝天也是對朝廷和陛下負責啊?”祁翀一時也沒明白其中玄機。


    “話雖如此,可問題是他若真查出刑部還有什麽貓膩,康安國難辭其咎,而康安國又是他舉薦之人,康安國獲罪,他這個舉薦人也是要受牽連的,那他這樣做又是圖什麽呢?”


    這一下倒真把祁翀問住了,杜延年大公無私、大義滅自己?這話祁翀自己都不信,杜延年不是聖人,還沒有修煉到這個境地。


    那又是為什麽呢?


    見祁翀低頭不語,麵上也滿是不解,柳敬誠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又換了個話題。


    “聽說殷天章這幾日不大好過呀!官職一擼到底不說,還被打了個半死。他如今身份低微,也失去了住在私宅的特權,隻能跟薪炭司一群苦役擠在大通鋪上。他在衛門司的徒子徒孫們也大多被宋倫收拾得服服帖帖,沒人敢去照顧他。這宮裏呀,向來都是捧高踩低,照這麽下去,不用宋倫收拾他,其他人也能把他欺負死。”


    柳敬誠這番話沒頭沒腦,但祁翀卻聽出了裏麵的意味——柳敬誠在提醒他!


    祁翀想了想便也明白了其中的玄機,望州刺殺案其實並沒有完全告破,先帝之死的真相也沒有完全查清,殷天章身上還有秘密,此時他若死了,有些事情怕是再也查不清了,所以當下還是保他一命的好。


    祁翀於是點了點頭道:“我想辦法幫幫他。”


    柳敬誠略有些驚訝地看了看祁翀,心中五味雜陳。怪不得弟弟和羅惟德他們都如此死心塌地地追隨這個少年,其聰慧、通透且不說,關鍵是那份難得的心胸!殷天章可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的仇人、死敵,是當年追殺過他的人,可他如今說要幫殷天章的時候竟無一絲猶豫,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廣闊心胸。


    正在柳敬誠陷入沉思之際,小廝前來迴話:“老爺,二老爺和羅先生請殿下到家塾說話。”


    祁翀忙起身告辭,隨著小廝來到家塾。往日喧囂的家塾今日出奇地安靜,一個讀書的孩子都沒有,顯然是集體放假了。


    堂屋裏沒有酒菜隻有茶水,三個人圍桌而坐,其中兩人正是柳明誠和羅汝芳,另一人則是範夷吾。


    見禮之後眾人重新落座,範夷吾笑道:“殿下和世子出手不凡,旗開得勝,這當頭炮算是打響了,可喜可賀呀!”


    “堯卿先生過譽了。隻是沒想到又牽扯出了刑部之事,怕是給杜相添麻煩了。”


    “杜相那邊自有計較,殿下不必擔心。今日倒是有位小友多日不見殿下,甚是想念,央告老朽將她帶了來,如今就在東廂房等候殿下,殿下......誒,殿下,慢點,不急......”


    範夷吾話音未落,祁翀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東廂房門口。


    “到底是少年男女,一到這時候,什麽端莊、穩重就都拋諸腦後了。不過這樣也好,少年人嘛,總還要有點少年人的心性,否則隻是一味地老成,反倒太假。”說這話的是羅汝芳,他笑眯眯地看著祁翀的背影,仿佛迴憶起了自己的少年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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