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了連衡,柳翀信步閑庭走在街上,走到與連家金店隔著一間鋪麵的一處院落前,門口紅燈高掛,裏麵傳來了鶯歌燕舞聲。


    以前柳翀雖也來過連家金店幾次,但都是在白天,從未注意過這裏還有這樣一個去處,一時好奇,不禁往裏看了兩眼,恰在此時,一支箭從院中射出直奔柳翀麵門而來,韓炎眼疾手快搶上前一步二指一捏便將箭杆夾住了。


    柳翀嚇了一跳,當年那點心理陰影又差點嚇出來了,見韓炎接住了箭才穩住了心神,定睛一看不禁啞然失笑,原來並不是真的箭矢,而是投壺用的箭。


    此時,院中一陣男女的嬉笑聲傳來:“玉奴,瞧你都投哪兒去了!”


    “玉奴姐姐,這投壺是比準頭可不是比力氣!”


    “哎呀!人家偶然失手了嘛,倒叫你們好一番取笑!”一女子嗔怒的聲音傳出。


    玉奴?桑玉奴?


    柳翀心念一動,從韓炎手中接過那支箭,笑著走進了院子。


    “不知這是哪位姐姐所賜呀?”柳翀一邊說一邊將羽箭夾在二指間輕輕晃動著,頗有一番輕浮挑逗之意。


    隻見院中有年輕女子三人,另有年輕公子二人,手中俱執羽箭,地麵之上果然放置一投壺。見柳翀等人進來,一粉裙女子微微一怔,旋即麵色一紅,不好意思地笑道:“是奴家一時失手,驚擾公子了,望公子海涵。”說著便盈盈下拜,行了個常禮。燈光昏暗,也看不仔細容貌。


    “姐姐言重了,羽箭奉還,不敢叨擾。”柳翀說著將羽箭遞還給桑玉奴,便作勢要走。


    “公子且慢,此箭既落入公子懷中,可見是有緣,何不入內小酌幾杯,以全奴家待客之禮?”桑玉奴笑語相邀。


    此舉早在柳翀意料之中,便順水推舟,將其他人留在院外,又留了韓炎在門口侍奉,隻一人隨桑玉奴進入室內。


    小丫鬟隨即奉上酒水茶果,一應事物擺齊之後便退了出去。待得屋內隻剩柳翀、桑玉奴二人時,柳翀收起了輕浮的笑容,正容端坐於榻上。借著屋內明亮的燭火他這時才仔細看清了桑玉奴的麵貌,隻見此女雙瞳剪水、眉目如畫,端的是千般嫵媚、萬種風情。


    桑玉奴此時也收起笑容,斂衣襟盈盈下拜:“奴婢桑玉奴拜見大公子!”


    “你認識我?”


    “奴婢少時在府中見過大公子和韓管事,大公子雖年歲增長,但容貌仿佛,故而認得出。”桑玉奴恭敬答道。


    “姐姐請起。”柳翀伸手欲將桑玉奴扶起,桑玉奴忙道不敢,便自行起身了。


    柳翀如此客氣對桑玉奴不是沒有原因的,他想起了柳明誠到望州後娶的三位姨娘,這桑玉奴此時出現在望州,難保不是此意。


    嗯,大哥的女人還是要尊重一下的。


    “姐姐請坐。”


    桑玉奴告座後坐在柳翀右側,給柳翀點上茶飲。


    “姐姐芳齡幾許了?”


    “奴婢十六歲離府,至今已五年,如今二十有一了。”


    二十一,確實不小了,是該考慮未來了。


    “姐姐今後作何打算?”柳翀試探著問道。


    誰知這一問,竟似惹起了桑玉奴的傷心事,桑玉奴一時之間淚眼迷離,垂首不語。


    柳翀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什麽了,畢竟母體單身至今,以他兩輩子的經驗都不知道該如何哄好一個哭了的女子,頓時有些慌了手腳。


    桑玉奴見柳翀的窘態,反倒破涕為笑了:“奴婢一時失態,讓公子見笑了。”


    “姐姐為何......傷心落淚?”柳翀小心翼翼問道。


    “不瞞公子,奴婢仰慕老爺已久,情願終生追隨侍奉。”說到此處,縱然桑玉奴見慣風塵也難免有些嬌羞,她低下頭頓了頓才繼續說道,“老爺當年也曾允諾五年後若不想離開可以再來投奔老爺,然而此前老爺雖來看過奴婢幾次,但對於此事卻始終避而不談,奴婢心中忐忑,故而有些不安。”


    柳翀有些明白了,桑玉奴想做六姨娘,可柳明誠故意不拾茬兒。


    按說當年既然答應人家了,這時候便不應反悔,可柳翀不是衝動之人,柳明誠更不是不守信用之輩,他知道柳明誠此舉必有原因,便也不再繼續問下去,想著迴府後向柳明誠問個明白再說。


    既已打定主意,他便借口時間太晚,不便留宿在外,起身離開了,桑玉奴也不敢留他,便恭送至院外。


    翌日晚上,柳翀正待去找柳明誠,柳明誠卻先一步差人來叫他,見柳翀進來,柳明誠立刻將一份邸報遞給柳翀:“北漢拿下了。”


    柳翀接過來看了看:“謝宣這次功勞不小啊,會把他調迴京城嗎?”


    “肯定要先迴京獻俘的,但獻俘之後是否會讓他留在京城就不一定了,那位野心大,乘大勝之勢再啟戰端也未可知。”


    “謝宣所部神武軍迴京調整,調江北大營果毅軍北上?這是要削楚王的兵權了?”柳翀眉頭大皺。


    “應該隻是個試探,楚王麾下三軍,果毅軍實力最弱,也非嫡係,調走果毅軍對楚王來說無關緊要。”


    “如果再開戰,下次會打誰?”


    柳明誠想了想道:“首先不會是東吳,那位既然跟楚王有隙,此時便不會再給他立軍功的機會;也不會是西夏,西夏如今兵勢正盛,趙愚在西北隻是守勢,沒道理去硬碰;南唐國主聽說是病了,但是蜀王田文昭執掌朝政,此人是個狠角色,隻要有他在,南唐不會亂,所以此時攻唐也不是最好的時機;扶餘國內倒是有些亂,扶餘王橫征暴斂,國內民怨沸騰,此時以吊民伐罪為由出兵征討倒是最好的選擇。”


    柳翀眉頭微蹙,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怎麽,你有不同看法?”


    “如果是我,我先打東吳,至於楚王,想辦法把他調開不就是了?”


    柳明誠對他的看法來了興趣,身子往前探了探:“哦?為何是東吳?”


    “看戰爭收益啊!扶餘雖然麵積大,相較而言在諸國之中也確實算是個軟柿子,但是扶餘苦寒,人口不多,打下來收益不大;反觀東吳,有糧有人有錢,別說全打下來了,便是拿下他幾個州也是一口大肥肉。現在放著肥肉不吃卻去啃雞肋,殊為不智。”


    “你的看法也有道理,可是肥肉雖好吃,卻需久燉方能入口,雞肋雖肉少,然開水一汆便可食,收益不同難易亦不同啊!”


    “可是如果戰爭不能產生收益,打贏了又如何?”


    “你所說的收益是對國家而言,但對個人而言呢?對某些人而言,贏了本身就是收益,可以換來名、換來利、換來權、換來勢,至於其他的,管他呢!”柳明誠雙眼微閉,露出一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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