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賓看不到煤炭的經濟價值,可柳翀太明白了。他當即決定跑一趟合川縣。


    把戴賓送迴家,主仆幾人直奔合川縣衙,到得合川縣衙已是傍晚時分。


    合川縣令名叫方深甫,此人並不是進士出身,而是蔭官出身,他父親還曾在老岐國公賬下效過力,隻是老岐國公和方父都去世的早,京中沒了靠山,才被外放到合川做縣尉。此人能力一般,出身又低,朝中又無人提拔,所以在合川做縣尉一做就是七八年。直到柳明誠來到望州,方深甫仗著父輩與柳家有舊,便主動投靠,柳明誠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也樂得有個自己人幫襯,遂舉薦他接任了合川縣令。方深甫對柳明誠感恩戴德,自此便視自己為柳家家臣,忠誠侍主。


    此時方深甫在縣衙後宅正欲用餐,忽聽門子來報,說是柳家大公子來了,慌得他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迎出府門外。柳翀的身世在望州官場上不算是什麽大秘密,有一定級別的官員基本都知道,隻不過大家有意避諱不提而已。方深甫作為柳明誠的心腹,對此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


    而且,方深甫和柳翀之間還有一層特殊聯係,那就是合川的稅賦是歸柳翀所有的,也因此二人每年都要進行一次交割,互相之間並不陌生。如果說方深甫將柳明誠視為主公的話,那在他眼中柳翀便是少主,這一點他倒是跟韓炎相仿。


    “下官方深甫恭迎大公子!”方深甫見到柳翀便深打一躬。


    柳翀忙一把攔住:“世伯不必行此大禮,快請起。”


    見柳翀堅持不受大禮,方深甫隻好作罷。二人敘完禮,方深甫引著柳翀向衙內走去。


    知柳翀等人尚未用晚膳,方深甫忙命人重新備下飯菜,又喚來自己的兒子方實作陪。


    方實年約十八九,長得高大孔武。柳翀見狀笑笑:“方世兄習武的?”


    “迴大公子,方家也是軍旅出身,如今下官雖做了文職,那家傳的武藝卻不敢完全放下。小兒習文不成,但好在有把子力氣,於習武一途,倒是勝過下官不少。”


    柳翀點頭:“改日定向世兄請教。”


    “還請大公子不吝賜教。”方實忙拱手客氣道。


    柳翀、方深甫二人寒暄一番,不多時,飯菜上來了,柳翀趕了一路也是著實餓了,便不客氣,與方深甫父子邊吃邊聊了起來。


    “大公子此番突然到訪,可是老爺有事要吩咐?”


    “不是家裏的事,是我自己的事。”


    “大公子但講無妨。”


    柳翀笑嘻嘻地望著方深甫,認真地問:“老蒼屺,賣嗎?”


    “啊?那破山頭,鳥不拉屎的,您要它幹嘛?”方深甫不以為然。


    “我就問你賣不賣?”


    “我朝隻禁止金銀銅鐵礦的買賣,普通山林的買賣倒是不在此列。大公子想要,縣裏當然可以賣。可它沒用啊,這不白花錢嗎?”


    柳翀笑笑不說話。


    方深甫隻以為柳翀到底是少年人,想一出兒是一出兒,遂道:“大公子初到合川,恐怕也沒去過那老蒼屺,這樣,明日讓犬子陪同大公子去山上轉轉,迴來您再決定買不買,可否?”


    柳翀想了想,先去看看也對:“也好。那明日再說。”


    吃完飯,方深甫給柳翀等安排好住處,柳翀等人自去休息。


    趁房中無人,柳翀偷溜進國圖,查找關於煤炭開采的有關資料,一直忙活了大半夜才去睡覺。


    第二天用過早飯,方實帶著柳翀等向老蒼屺而去。合川縣城離老蒼屺倒比昌河縣城離半座山更遠一些,馬車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到,果然如戴賓所說,山這邊無人居住,連路都不明顯。


    柳翀下了馬車迫不及待地往山上跑去,韓炎雖然不知道少主為什麽對這老蒼屺這麽感興趣,可還是緊跟了上去。


    老蒼屺占地廣,但垂直高度並不高,坡度很緩。柳翀一路小跑,時不時的停下來撿起腳下的黑色石頭朝著太陽看看,越看越興奮,等到氣喘籲籲跑到山頂時他已經可以確認了,這就是一處可供開采的露天煤礦,而且從顏色、光澤度等方麵來看碳化程度似乎頗高,但是還需要做些其他檢測再確定一遍。柳翀撿了幾塊黑石頭交給玖安、玖寧,讓他們包了帶迴去。


    迴到縣衙住處,柳翀讓人準備了水盆、清水及量器、紙筆,將煤塊放入水中,經過一番測算,得出來這幾塊煤炭比重約在一點六左右;又取了一小塊在室內燃燒觀察,最後,柳翀終於肯定,這就是碳化程度最高的無煙煤!


    運氣爆表了!


    “去跟方縣令說,這山我要了!”柳翀興奮地大聲吩咐韓炎。


    不多時,方深甫急匆匆跑了過來,他現在越發糊塗了,這怎麽去了一趟山上反而更堅決了呢?“大公子確定要買這荒山?您不再考慮考慮?”


    “開價吧!”


    “那好吧。”方深甫頗為無奈,又不敢忤逆這位公子,隻好盤算著一會兒立即修書稟報老爺,隻盼老爺不要怪罪自己,“按照當下地價,熟田大約是十貫一畝,薄田是六七貫不等,像這等荒山三貫一畝便不少了,小倉山占地一萬一千幾百畝,總價大約三萬四千貫多點,零頭不算您給三萬貫就行了。”


    “世伯你看這樣如何,你再在蒼山腳下幫我蓋幾排房子,不必蓋得多好,能容納百人的大通鋪即可。合川縣今、明、後三年的歲入不必交給我了,以此抵頂可好?”柳翀倒也不是舍不得從自己腰包掏錢,隻是三萬貫不是小數,清點、運輸、交接頗為麻煩。


    方深甫想了想,三年歲入總數大概三萬幾千貫,比自己的開價隻多不少,即便加上蓋房子的費用,還是自己占了便宜,還省了兩頭交接的麻煩,便點頭應允了:“那下官就占大公子這個便宜了。”


    “嗯,一應文書你跟老韓交接。另外,到時候我可能要雇很多人做工,少不得還要麻煩世伯。”


    “大公子客氣了,悉聽尊命!”


    定下了老蒼屺的事,柳翀心情愉悅,帶著玖安、玖寧出去逛了會兒街,買了點土特產。方深甫親自陪同韓炎去戶房辦相應手續,小吏雖不知這位韓先生什麽來曆,但見上司親自陪同,言辭之間又極為客氣,便不敢怠慢,不多時便擬好了文書。


    辦完事,方深甫又親自送韓炎迴到住處,極為殷勤。方實一直跟在父親身邊,見父親對一個仆人如此小心翼翼,大為不解,待屋內隻有父子二人時便悄悄問道:“父親何故對這韓管事這般小意殷勤?雖是大公子身邊近侍,可到底隻是個下人哪?”


    “你懂什麽?”方深甫斜了兒子一眼,“大公子的真實身份你是知道的。”


    方實點點頭,父親確實私下裏跟他講過。


    方深甫繼續道:“你也知道你二叔在右勳衛當差,我聽他講過,先帝駕崩那夜,就是這位韓管事孤身一人護著大公子,愣是從五千禁軍、三百衛門的包圍中撕開了一條口子,又躲過了謝宣的追殺,救了大公子一命。此人出手淩厲,招招取人性命,你二叔親曆了那晚之事,現在提起來還是腿肚子發軟。你別看他整日佝僂著身子、不言不語、對誰都和和氣氣的,那是你沒惹著他!他要真狠起來,嗬嗬......”他沒再說下去,給了方實一個“自己體會”的眼神。


    方實沒想到看上去很不起眼的韓炎在父親口中竟是這樣的評價,沉思了起來,過了半天,方實恍然大悟:“原來,這位韓管事是個閹......”


    “閉嘴!不許提那個!”方深甫一巴掌捂住了方實的嘴,這個傻兒子呀!


    晚飯後,方實來到縣衙東路的演武場練功,他也是每晚必練功、日日不輟的,卻不想遇見柳翀和韓炎也在。原來柳翀出來這幾日都沒有練功,韓炎怕他養成疏懶的習性,今天說什麽也要逼著他過來練功。


    柳翀今天逛了一天,本來是真不想練了,可拒絕的話剛一開口就迎上了韓炎那委屈、傷心的小眼神兒,嚇得他趕緊憋迴去了,乖乖地跟著來到演武場。


    他這邊剛開練,方實就來了。雖然昨日二人說過“請教”、“賜教”之類的話,但方實既知道柳翀的真實身份,哪敢真的和他動手過招,便從兵器架上取下一把大刀舞了一套刀法給柳翀看。這一趟大刀倒是舞的虎虎生威,至於招式是否精妙柳翀就不好評價了,畢竟他這連半瓶都不到的水,哪有資格評價別人呢。


    他看了看韓炎,韓炎隻說了五個字:“有把子力氣。”便不再言語了。


    柳翀明白,以韓炎的功力他是肯定瞧不上方實的,便笑問:“方兄能挽二石弓否?”


    軍中弓手要求能挽一石弓,能挽二石弓的便是精兵強將了,能挽三石弓的更是鳳毛麟角,以柳翀現在的膂力也隻能挽一石弓。聽韓炎說方實有力氣,柳翀便想到了這一節。


    “勉強能拉開二石弓,我拉給公子看。”方實說著便從旁邊取過來一張弓,看來確實是常練的。隻見方實腿成弓步,雙臂使力,額頭青筋暴出,那張二石弓在他手中緩緩拉開,待拉到八九分的時候便幾乎停滯了。柳翀見他力盡,忙擊掌稱妙,方實這才放下手中弓,神色之間不無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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