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鑄收迴視線,長歎一聲,癱坐在柵欄圍牆之後:大哥,老師,到底還是讓你們失望了……


    城牆外的壕塹在半個時辰內被徹底填平,光明教徒們毫無阻礙地功成身退,撤返營地。他們也很疲憊,但突如起來這場冬雨到底給攻城方提供了千載難逢的機會,明日村的弓箭和火器大範圍失效,這無異於直接宣判死刑。


    大戰在陶鑄迴歸後第三天爆發,已經持續了整整六天。賈韌毅的怒火比預想中熾烈,他帶來三千士卒,其中四百名是光明教的術法修煉者,這個數字遠遠超出之前的估計,甚至直接將陰破敗嚇跑。與之相對,陶鑄在燒毀梨花帶迴的新增人馬不足兩百,明日村全部老幼加起來也不過一千三百人。


    就是這樣一場看上去強弱懸殊的大屠殺,被陶鑄帶領村民們依靠火器頑強地扳成焦灼狀態,眼看著對方軍糧告罄,即將失去耐心徹底退卻,老天爺卻不識趣地開了一個玩笑,大冬天竟然下起瓢潑大雨,不僅陰濕了弓弦和引信,還澆滅了所有人的希望。


    “賈韌毅上來啦。”邵普蹲在礙口前,有氣無力地提醒陶鑄。


    陶鑄連眼皮都沒抬一下,敷衍地擺擺手,然後低頭繼續整理身上的物件。


    手指觸碰道疊成小方塊的符紙,已經浸濕,那是米蘭達老師的遺物,陶鑄一直貼身帶著,此刻卻有些後悔,這場雨之後,這張紀念品恐怕很難完好保全……雖然他未必能夠看到你個時刻。


    “不得不說,這大半年你的拳腳功夫提高不少,下手也比以前狠太多。我親眼看見你崩飛了好幾個爬上寨牆的家夥,這要擱在以前,保不齊又是對著肩頭開火,然後再宣揚一番你那些不知所謂的威懾理論。”邵普失笑。


    “你也進步很多,以前在村裏,你除了吹牛和瞎咋唿,還真沒看出有啥用。可現在……已經能夠統帶這麽多人,說實話,我並不適合做村長,你反而比較稱職!”陶鑄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也露出笑容。


    “你這是在誇我還是損我?”


    “該算誇你吧,哦,對了,我差點忘記,你種莊稼的本事一直都不賴……”


    “你說咱們算報了仇不?賈韌毅的梨花鎮被我們一把火少掉,辛辛苦苦攢下的家底被毀個精光,關鍵是,他那些見不得光的陰謀已經眾人皆知,以後看他還怎麽下作?”


    “仇已經報了?”


    “是呀,光在這話日村圍牆外麵,已經倒了七百多光明教徒的屍體,我想這對他們來說應該算很大損失吧?我覺著咱們這仇已經算報了。”


    “行,你說了算……可惜呀,不知道一會兒有沒有機會給賈韌毅腦袋上開個洞?”陶鑄摸了摸手中的火突,這家夥防水能力大增,還是他在初到梨花鎮時著力改良的結果。


    “這麽狠?要是一年前的你聽到這話,會不會嚇死?還是氣死?”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時搖頭,笑得更加暢快。


    “陶鑄!邵普!出來說話!”就在這時,賈韌毅的聲音響起,他已經冒著雨走到城牆外一百五十步的地方,那裏是明日村遠程攻擊的有效邊界。


    陶鑄沒有起身,隻是抬起手晃了晃。


    邵普對著城下嚷嚷道:“唉!賈韌毅,你有屁就放,咱們聽著呢。”


    賈韌毅露出陰毒的眼神:“光明之主有好生之德!現在天降大雨,你們的火器已經不足為憑,結果顯而易見,再做垂死掙紮還有意義麽?”


    陶鑄轉過身,在隘口處露出腦袋,笑著道:“我們也不想拚命,誰放著好日子不過非得打生打死?聽鎮長的意思,您是要放我們一碼?”


    “你們火燒梨花鎮,屠戮我眾多教眾,本來罪無可赦。但考慮到這裏麵存在誤會,你們也是受暗影匪類引誘,才作下種種錯事。所以,我決定還是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


    “多謝鎮長大仁大義!”邵普笑著答道,引來寨牆上一眾守軍哄堂大笑,原本窮途末路的悲壯氛圍也衝淡不少。


    賈韌毅仿佛沒有聽出他的譏諷之意,自顧自道:“陶鑄!隻要你開門投降,並答應以後為我大光明教打造火器,之前種種既往不咎!”


    “哈哈哈!”陶鑄一陣大笑,“幫你們製造火器?好讓你們重新把這裏的人像羊羔一樣再圈養起來,殺起來更方便?笑話!收起你那張讓人惡心的嘴臉,放馬過來!我們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做血性!不自由,毋寧死!”


    城頭一片寂靜,片刻後突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唿喊聲,所有殘存的守軍都高舉著刀槍,齊聲高唿,“不自由,毋寧死!”


    他們在這一刻才發現,原來這麽長時間的拚搏、奮鬥、掙命其實就是為了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不自由,毋寧死!”沒有比這更加精確的理由。


    “這是你這輩子,當著眾人麵前說過最漂亮的話!”邵普笑著向陶鑄伸出大拇指,雨水打在臉上,隻有他自己清楚,此刻已淚流滿麵。


    “好!我給你們自由!”賈韌毅從牙縫中擠出句話,轉身迴歸本陣。


    雨勢稍減,天地仍然茫茫一片,城下隱約出現呐喊聲和車軸摩擦的聲響,光明教徒開始冒雨推進。


    清一色步兵,手持短劍盾牌,護著工事兵組成四個方陣,朝填平的壕塹迫至。


    他們的目標顯然是營寨外牆,每支部隊均由既能擋箭兼可撞牆的重型擂木車打頭陣,方陣正中是穿著黑色僧袍的光明僧侶,其中四人十分顯眼,頭戴金色僧帽,胸前掛著烈日圖騰項鏈,黑色長袍,紐扣、袖口、領口皆以金色寬邊包裹,與周圍僧眾的白色寬邊不同,顯然地位更高。


    “咚!咚!咚!“


    三十麵戰鼓同時擊打,指揮和調節著方陣步伐,黑壓壓的人群緩緩向明日村壓來,殺伐之氣暴漲。


    不等陶鑄招唿,城牆上眾人已然自發動了起來,攀上箭樓,搬石運木,準備火器,做好迎頭痛擊敵人的準備。他的一句話,徹底將明日村的士氣點燃,甚至婦女老幼也都冒雨加入,幫助搬運各種物資。


    邵普抹了一把眼淚:“看來這仗還有得打,我不知道咱們能堅持多久,我隻知道,如果滕進大哥……我爹、娘、妹妹在天有靈,一定會稱讚我,咱爺們比邵誼更值得驕傲!“


    陶鑄抽出火突,笑道:“別跟邵誼比,uu看書w..co 他不配!邵普兄弟,如果今天這裏有人能夠活著出去,你的名字一定會被人們稱頌!“


    邵普激動得有些顫抖,雙目穿透茫茫大雨,投往遠前方,沉聲道:“兄弟!這輩子能有你、滕進大哥做家人,不枉來世上一遭!“


    “給我殺!”對麵指揮塔上,賈韌毅嘶聲竭力地咆哮聲響起,接著四個龐大的方隊同時開始加速,高喊著衝向寨牆。


    雨勢更小,如煙如霧的細雨紗帳卻堅持著把天地攏在期間,似乎很怕血肉橫飛的場麵傳到外界。


    沒有前奏,沒有序幕,弓箭失效後,雙方很快便短兵相接。火箭已經徹底失效,甩手雷無法判斷是否還能使用,所以陶鑄招唿所有人雙倍數量往下扔,反正是最後一錘子買賣,還留手作甚?


    光明教方陣衝上斜坡,還沒有接近寨牆便被劇烈的爆炸包圍,炸得哭爹喊娘。但到底是人多勢眾,甩手雷又有大半隻能當做石頭砸人,所以很快勢頭又迴到攻城方一邊。


    陣列中央忽然豎起巨大的火柱,幾個站在核心位置的僧侶同時吟唱歌訣,四條火龍唿嘯而出,與明日村的火箭不一樣,這些怪獸似乎絲毫不受周圍潮濕的空氣和綿綿細雨影響,頃刻間便轟在寨牆之上。


    經過六天血戰的木質寨牆早已千瘡百孔,哪裏還禁得住這樣的火焰灼燒,不到一刻鍾,主門樓便被燒毀近半,周圍箭樓防禦力量盡喪。


    “把甩手雷王火焰裏麵扔!”陶鑄高聲大喊,此刻的他早已將麵對眾人說話的不適感丟到九霄雲外,不僅思維敏捷,而且下令果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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