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轟!”這一次迎接它們的是“組合技”,火突的彈丸伴隨著甩手雷,一陣狂轟亂炸,再次將那兩個魅靈擊成重傷。


    它們雖然比之前的魅靈強大,勉力衝到眾人跟前,但邵普帶著幾個士卒揮舞刀劍便能抵擋,且看架勢大有將其滅殺的可能。


    黃光大盛,賈韌毅揮舞雙手,就要加入戰團。


    陶鑄快速填彈,根本沒有理會他,直接對著其中一隻顏色最淡的魅靈腦門開火。


    “轟”的一聲,那怪物被打得煙消雲散,賈韌毅果然再次露出痛苦神色,踉蹌退後。他忽然有一種奇怪的念頭產生,這個木訥的小子不僅做事沉穩,而且出手又準又狠,王安等人折在他手裏似乎並不奇怪。


    眾人正待乘勝追擊,賈韌毅忽然雙手一仰,漫天黃影,仿佛一陣狂風吹來,卷起無數碎葉。一個山民躲避不及,被黃光擊中,當場噴血,仰麵摔倒。大家哪想到這些忽忽悠悠,看起來不起眼的樹葉狀黃影竟然有如此威力,見狀趕緊後退,雙方距離再次拉開。


    “光明降臨,碎葉飛花!”賈韌毅的圓臉上閃過一抹豔紅,大喝一聲,雙手同時張開,便有花瓣一樣的光點揚出。光點在夜色中分外顯眼,看似緩慢輕柔,實則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運行軌跡,快速紮入一支斜刺裏衝過來的山民隊伍中。


    “劈劈啪啪……”一陣爆閃,十七八個人慘叫著人仰馬翻,其餘人等慌忙四下逃散,潰不成軍。


    原本僵持的局勢就在這一擊間發生了顛覆性的變化,山民們的膽氣似乎被這淩厲又難以理解的攻擊徹底瓦解,紛紛後退。魅靈們乘勢而起,張牙舞爪,怪叫著奔向露出怯意的人群。


    形勢萬分危急,陶鑄也沒有想過厲害術法發動起來竟然有如此威力。他倒退幾步,拚命在之前各種計劃中尋找破解方法。


    “快、快、快!我明明設想過此種情況!明明設想過,快給我出來!”陶鑄滿頭大汗,緊張地觀察著周圍情況,口中叨叨念念。他向來缺乏急智,為了應付突發事件,他通常的做法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反複推演,然後將可能遇到的情況及應對方法牢記於心。


    賈韌毅作為梨花鎮的首領術法強悍並不難猜,他為此也提前做出了若幹安排,隻是都需要他人配合,如今己方人馬士氣低落,自保都難,如何還能主動出擊,行不通……對!擒賊擒王,如果把賈韌毅幹掉,那些術法自然就會消失!


    陶鑄眼睛一亮,隨即立刻黯淡下來,賈韌毅包裹在黃光中,本人似乎比放出來的術法更加強悍……怎麽辦?


    目光掃到張牙舞爪的魅靈們,各個閃著瘮人的青光,濃淡不一……等等,濃淡不一……陶鑄轉身飛奔,也不管賈韌毅已經再次揮動手臂,準備發動更加淩厲的攻勢,徑直奔向顏色最淺的魅靈,舉起火突就打。


    “砰!”一個魅靈被打成虛影,還沒反應過來立刻又被補上一記彈丸,化作光點緩緩消散。


    那邊正在醞釀攻勢的賈韌毅慘叫一聲,所有動作戛然而止,捂著胸口露出怨毒神色。


    他拋開其他人,催動念力,裹挾著一陣黃芒快速衝向陶鑄。


    陶鑄並不與其糾纏,充分利用人群和林間樹木,東鑽西轉,專找顏色變淺的魅靈,過去也不猶豫,立刻火突招唿,彈丸到處頃刻將其打滅。


    邵普等人很快便反應過來,一邊抵擋魅靈的攻擊,一邊想方設法阻止賈韌毅突如人群追擊陶鑄。


    幾個迴合下來,局勢再次發生逆轉,賈韌毅氣喘籲籲,臉色蒼白,再也沒法承受魅靈被打滅給自身帶來的傷害。


    “好!今天算你們走運,不過等我光明教的人馬趕到可就在沒有這種好事啦!”


    賈韌毅顯然已經認清形勢,知道憑一己之力,今日絕對討不到好。當下也不戀戰,大手一揮,所有魅靈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也快速隱沒在林間。


    “你小子真厲害!連打擊魅靈這種事情都提前做了計劃……”邵普喘息著走到陶鑄身前,麵帶笑容,他清楚陶鑄的思維習慣,所以對他的縝密心思更為驚歎。


    陶鑄聞言楞在當場,陷入沉思。


    計劃再完備也不可能將從未見過的東西計算進去?剛才不過是靈機一動,隻是……自己明明不擅長臨場應變……難道是運氣使然?是滕進大哥、亦或老師在冥冥之中提點?


    山民們四處搜尋了半天,這才最終確認賈韌毅確實已經逃離。眾人從死戰狀態下迴過神來,各個露出疲憊不堪的神色。


    正如陶鑄猜測,賈韌毅是一個人快速返迴,循著蹤跡前來襲擊。隻一人,就讓八百人的隊伍手忙腳亂,險象環生,實力之強悍令人發指。倘若他真的帶著大批光明教徒來攻打明日村,這座飽受磨難的小村寨真能扛得住麽?


    正疑惑間,忽然有人高聲問陶鑄:“陶村長!賈韌毅那廝說你跟暗影有所勾結,到底有沒有這事?”


    陶鑄一愣,正要迴答,那邊已經火了邵普,衝上去就要廝打:“直娘賊!咱們冒死去救你們,你竟然這種屁話都問得出來?”


    “邵普!”陶鑄一把拉住邵普,好不容易將他安撫住,這才轉向麵帶羞愧那人。


    “有這事……我確實跟暗影有聯係。”


    “啊?”隊伍中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隨即陷入沉默。


    “各位父老……我是陶鑄,其實不過是一個工匠,原本住在青竹村,在村子遇禍之前幾乎沒有什麽朋友,每天談話對象不超過五人。


    我最大的興趣就是躲在自己的屋子裏研究火器……那時候,照顧我的就是滕進大哥一家,還有師父,可惜……他們都死啦……”


    陶鑄的聲音很平淡,在林中飄蕩,卻將所有人的心都帶到了那個平凡的小村莊:“我從來都不擅長與人打交道,甚至……當我麵對的人太多時,會緊張到窒息。”


    “陶鑄村長,還是說些實際的,我們可沒時間聽你倒苦水,更沒興趣了解你的過往。”一人冷冷插話。


    邵普剛要上前責罵卻被陶鑄攔住,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繼續道:“我並沒有祈求大家同情,目前這種情況,保命對所有人來說最為要緊,就說說我如何看待此事。”


    見眾人雖然神色各異,但到底按捺住性子重新安靜下來,他清了清喉嚨,努力壓製內心的緊張感,將自己帶迴原有思路。目光低垂,仿佛自言自語:“之前幾個月,滕進大哥曾經跟我探討,我們到底生活在一個什麽樣的世界。


    這是一個我從小就在思考,卻始終沒有答案的問題,好在現在終於想通。


    落雲半島,號稱永恆中立之地,此間居民習慣驕傲地將“自由”和“信譽”掛在嘴邊,包括我們,因為這裏沒有皇帝、也沒有氏族門閥,契約比城邦的政令更容易被人接受。


    在幾大城邦內,高高在上的宗門們神聖而莊嚴,待人溫和有禮,普施恩惠。可同樣一群人來到我們這裏卻變成了噬人惡魔,視人命如草芥,毫無人性,你們說是為什麽?”


    周圍一片安靜,陶鑄也沒想從眾人口中得到答案,他隻是略微停頓,便繼續道:“原因很簡單,無所顧忌!


    在各大城邦內,城市密集,人口眾多,互相之間聯係緊密。有契約,有信用,有其它並駕齊驅的勢力製約所有組織的行為,倒行逆施隻會帶來毀滅。


    而我們這種邊遠地區,交通不便,消息閉塞,他們在這裏的胡作非為根本不會受到懲罰,甚至無法被世人所知,這就是他們在這裏如此膽大妄為、喪心病狂的原因。”


    “你的意思,我們應該將他們的惡行公之於眾,讓他們受到整個半島的討伐?”有人醒悟道。


    陶鑄緩緩搖頭:“從前我的確有這樣的想法,滕進大哥也做過類似努力,可直到明日村遇襲,我終於想明白這裏麵的道理。


    我們如何將他們的惡行公之於眾?跑到城鎮中演講?還是找某個鎮長、執政官申訴?證據呢?他們會不會插手遠離自己的事務?又有多少所謂公民會提供唾沫星以外的支持?”


    “那我們該怎麽辦?難道等死,uu看書 uukanshco 或者屈服,還是你要讓我們離開家鄉去城邦裏討生活?”


    “哪一種行得通?”陶鑄反問,周遭再次陷入寂靜。


    “與其靠別人,不如靠自己!我研究火器,製造武器,偷襲梨花鎮,甚至聯合暗影……其實道理很簡單……就是為了節製。聯合暗影,讓聖熙騎士團有所顧忌,也許有一天會聯合聖熙騎士團節製暗影,或者我們自己強大到讓他們徹底遠離,避之不及。必須讓所有惡人明白,我們不好惹,隻有均勢達成,我們才能夠真正平靜地生活在自家土地上。”


    陶鑄言罷也不理人群的議論聲,起身,徑直向明日村的方向走去,頭也不迴道:“我不奢求所有人理解,還是那句話,願意來明日村的咱們並肩戰鬥,不願意的可以一路向南,那個方向至少在未來一段日子還算安全。至於之後……盡人事,聽天命!”


    邵普有些無措,看著黑夜中漸行漸遠的孤獨背影,又看看還在議論紛紛的人群,跺跺腳,朝著陶鑄的方向追去。


    “我就是個匠人,不是英雄,沒法以一己之力帶領大家取得勝利,願意繼續留下的就跟著走,不願意留下就離開,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也好。”黑暗中陶鑄低頭向前,一路小聲嘀咕,聲音很輕,輕易被山風掩蓋。


    說給自己的話一字不落,他不願迴頭,也不敢迴頭,他不怕那些人失望,卻害怕自己失望,害怕已經逝去的米蘭達師父、滕進大哥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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