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床像一艘沉入夜海裏漂浮的船。


    江序是掌舵的船長。


    “睡吧。”


    船停靠在岸邊,她疲憊地翻身,感覺到江序濕熱纏綿的吻輕輕落到她的臉上。


    她撩起眼皮看向他,江序的臉上出了一層一層的汗,眉眼之間還有未退的紅,眼裏含著水一樣的柔情。


    被愛人擁有竟然是這種奇妙的感覺。


    像一場夢。


    他再度俯身親吻她,滾燙的汗珠滴落在她的胸口,像在確認彼此的存在。


    “洗澡。”


    他輕輕地說。


    甘甜懶洋洋地撐起胳膊,半邊薄被從她猶帶潮熱的肩膀滑落。


    瑩潤的肩頭在隻點了一盞平時江序直播會用的藍色氛圍燈的房間裏,呈現出一種詭譎妖異的藍調冷白色。


    江序扭捏地別過臉。


    甘甜好笑,也不點明,翻身把床頭準備好的濕紙巾遞給他,嫻熟地像是個風月老手。


    “忘記二樓的浴室不能用了嗎?”


    她的聲音帶著一點與平時不同的質感,不是啞,是幽暗、醇厚,像一片霧,讓人想撥開裏頭看看有什麽。


    “而且太晚了,”她疲憊地靠床床頭櫃,眼神落在江序身上,“天快亮了。”


    其實不是快,是已經亮了。不過江序房間裝的遮光性能最好的窗簾,才讓甘甜誤以為現在還是晚上。


    實際上她如果從床頭櫃上摸過手機看一眼,會發現現在已經到了她平時上學起床的點。又或者是掀開窗簾的一角,會看到全然蘇醒的漢東市,行色匆匆的路人npc一樣地通向遠方,早餐攤幽幽地蒸騰起白煙兒。


    而她和江序剛做完。


    她不管江序,赤裸的腳踩在床邊的地墊上,在江序似乎一輩子都不會褪色的紅臉裏進洗手間清理了一番,然後躺迴了床上。


    江序湊過來,她轉身,食指抵住對方的唇,“不許說話。”


    他的睫毛幾乎蹭到她的手指上,甘甜強硬的語氣軟了一點,說的還是威懾力很強的話,“再吵我迴去睡了。”


    江序露出一個委屈的撇嘴瞪眼的表情,眼巴巴地衝她點點頭,委委屈屈地又躺迴去。甘甜困倦地打了個哈欠,將自己埋進被子裏,沉沉睡去。


    還沒徹底熟睡時,她感覺到身邊的似乎有些窸窣的動靜,像夜裏調皮、不安分的精靈,她懶得撐開眼皮驅逐,不過指尖輕輕動了動。


    精靈毫無一夜沒睡的疲憊,去浴室找到她的盆,打了盆熱水,安靜地迴到房間。


    他摸不準浴室裏唯一一個孤零零的毛巾到底是她用來擦洗哪個身體部位的,幹脆翻出自己的洗臉巾給她清理。


    洗臉巾浸泡在水裏,擰到最幹,在溫度適宜的時候貼上她的皮膚。沾水的一次,不沾水的一次。


    在收到甘甜的“洗澡”邀請之後,這一下午,江序都在做這方麵的功課。


    他知道在結束後不能過於匆忙地去洗澡,唿吸脈搏心跳都尚未恢複到正常水平,會有安全風險。


    但不清理的話,黏在身上的汗液一定是不適的。


    他希望她睡個好覺。


    ————


    今年的聖誕節在周三,學校有一天公休假期。


    江序、段迎瀟和岑馳在距離節日還有一周時便開始策劃過節的活動,偏偏甘甜運氣很差地在餐吧的抽簽中抽中了當日值班。


    簡單的聖誕午餐吃完後,她照例上樓換衣服,然後下樓等段迎瀟送他上班,不想玄關處三個風格迥異的帥氣男人一字排開,各個收拾的人模狗樣。


    甘甜腦迴路離奇,蹙眉:“趁我不在家,你們三個一起出去玩?”


    她眉心一鬆,想想也挺好的,增進增進感情,表情一變,笑眯眯地點頭:“去吧去吧,瀟今天不用送我了,玩得開心呀。”


    說完,心無旁騖地低頭換鞋。


    “想什麽呢?”


    一根手指直抵她的腦門,岑馳今日對她愈發不客氣,也愈發鬆弛,經常說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前幾日她帶著三個男人在屋裏看甄嬛傳,他還自嘲說自己像是冷宮裏的妃子。


    ——最近甘甜有點圖新鮮,確實有一段時間沒有傳喚他。


    “我跟他倆玩什麽,狼人殺嗎?”


    他語氣很冷淡,帶著淡淡的嘲諷和殺意。


    甘甜扭頭,“那你們是要去幹嘛?”


    “陪你上班啊,”江序理所當然地迴答,拿出手機裏定位成功的短信給她看,“想到了可能會有今天的情況,瀟提前一周就訂好了你們店裏的位置,你不能陪我們,我們就去陪你呀。人在一起,在哪裏過聖誕不是過呢?”


    有一點感動。


    還有一點無奈。


    “會很忙的,估計沒那麽多時間管你們。”甘甜歎氣,手還是越過江序牽起段迎瀟,“瀟,有心了,你真好~”


    “喂喂喂,”江序拍開兩人虛虛拉住的手,“我暫時還接受不了這種刺激的場麵。”


    段迎瀟根本不理他,假模假樣地蹲下來幫甘甜整理運動鞋的鞋帶,旁若無人地一口親到她剛剛化好妝的臉上。


    被甘甜毫不猶豫地一巴掌拍飛。


    “別弄。”


    今天店裏要弄聖誕主題的cos,甘甜難得化一點妝,還沒來得及自拍八百張,這會兒根本不想被人碰臉,“尊重我的勞動成果。”


    岑馳在旁邊輕輕地笑了一聲,甘甜聽出來了,那不是譏諷的笑。


    四個容貌姣好地走在路上,迴頭率高到出奇,停在咖啡店門口買咖啡的一小會兒,已經有兩個人上前,有遊客問她們是不是明星,有星探問她們簽不簽約。


    還有人來問衣服、褲子、鞋子以及配飾的鏈接。


    “包包上的掛飾很可愛呢,”女生笑得眉眼彎彎,語氣很有禮貌,“是在哪個購物網站上買的?可以給一個鏈接嗎?”


    甘甜跟隨她的視線看過去,看清她說的是自己包上掛的薑餅人,眼神微頓,有微微的失神。


    這個包比較小,裝不下上課需要用的打印資料,臨近期末,背的資料多,甘甜平時很少用它。


    上次用,還是跟林木楊在一起時。


    薑餅人小掛件是林木楊付的錢,勉強能算得上林木楊送給她的聖誕禮物。


    或許也會是最後一份禮物。


    “……竟然這麽快就聖誕節了。”


    她輕聲呢喃一句,完全是說給自己在聽。


    女生沒聽清,疑惑地“啊”了一聲。


    “就在前麵的便利店,”甘甜迴過神來,搖搖頭,伸手給她指路,“不過買了很久了,不知道還在不在。”


    路過花店,阿姨照例送來一捧花,目光在甘甜與三位男嘉賓之間來迴轉悠,悄悄地給甘甜比了個大拇指。


    “厲害。”阿姨捂嘴笑,“比阿姨年輕的時候,還要更厲害一點啊。”


    甘甜本想開口解釋,一想好像就是這樣,也沒什麽好解釋的,兩隻眼睛的眉頭同時往上一挑,露出一個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來。


    “要補身體啊。”阿姨看她不好意思,拉著她往前走了一步,把手機的購物頁麵點開,給她推薦,“對女人好的。”


    饒是覺得自己已經鍛煉成無敵厚臉皮的甘甜,也有些招架不住,“……好。”


    “別不當一迴事,”阿姨興致勃勃地分享,“不要順著男人,以你自己的感受為先,你需要的時候再找——”


    甘甜徹底聽不下去,連連點頭,“知道了知道了,聖誕快樂。”


    阿姨笑,跟她分享:“聖誕快樂,我晚上也會約會呢~”


    “那約會愉快。”甘甜點點她的手機屏幕,“您也不要忘記補啊~”


    阿姨發出一聲爆笑:“小丫頭,嘴巴不認輸呀。”


    “說什麽了?”等阿姨迴到花店裏,江序抄兜懶散地走到甘甜身邊,脖子嚴嚴實實地埋進羽絨服裏,“為什麽笑得那麽——奇怪?”


    他停頓的那幾秒裏,甘甜懷疑他在進行艱難地措辭,想如何以一個文雅的詞語,來形容她和阿姨之間的笑容。


    最後還是隻找出一個含蓄別扭的詞來。


    ——奇怪。


    甘甜當然不能告訴他,“女孩子之間的秘密,不能說,不懂嗎?”


    江序微微揚眉,漂亮的臉上流露出一點了悟,抿抿唇微笑點頭,撥弄了一下她圍巾上的彩色小球。


    “段迎瀟上次帶迴家的那捧百合花——”岑馳懶散地邁大步超過她們,“也是那個阿姨給的?”


    “dang——”


    甘甜心裏許久未響的警鍾突兀地響了一聲。


    三人齊齊向發問的人看去,江序困惑,段迎瀟沉默,甘甜心虛。


    “包裝紙袋是一樣的。”


    岑馳的表情,怎麽說呢,如果這個時候他戴上眼鏡,說出“真相隻有一個”這種標誌性的話,他就能cos柯南。


    “而且每天他還跟你一起上下班,肯定見過阿姨。不對——”


    他又否認自己,看向甘甜,“是你給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


    甘甜讀了那麽多年書,最懂的就是這個道理。沒有什麽比分配不均,更容易引起矛盾的了。


    “隻給他送花嗎?”江序漂亮的臉冷下來,寒氣不是衝著甘甜,而是段迎瀟去的,“你還撒謊說是自己買的花。”


    段迎瀟無奈:“說了就會變成現在這樣。”


    岑馳開始無差別攻擊:“你們倆兄弟都很愛騙人。”


    這種話掃射的話可不能說啊。


    甘甜瞪大眼,攔了岑馳一下,“大過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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