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小十分鍾,院子外頭傳來摩托車的轟鳴聲。


    快把頭摳破了的梁棉槿丟下鼠標跑出去,對著院門口出現的消瘦身影用家鄉話抱怨:“阿哥,那個鬼電腦我還不會搞,剛剛三個客人來了我讓他們先上樓了,身份證壓在前台了。”


    “下次不要壓客人的身份證,出事了很麻煩,”梁旭鬆把裝日用品的大袋子放到廊簷下,隨手撿起角落不知道是誰丟的奶茶習慣的包裝紙,揉成一團扔進前台的垃圾桶,“再找他們登記就行。”


    三張身份證像坍塌的多米諾骨牌一樣隨意地壓在桌上,梁旭鬆一眼看到了最上頭的那張。


    甘甜。


    應該是高考前辦的,左下角的人像裏,女生的麵孔看起來比現在青澀一些,白色的衣領應該是校服,紮著大光明高馬尾,微微笑著,臉部稍微有點曝光。


    他往旁邊看了一眼,周煥的照片裏露出的衣領跟她一樣。


    “他們住你對麵的那個家庭房,你上去的時候把身份證給他們送上去吧,順便提醒他們下來辦入住。”


    梁棉槿蹲在廊簷下,一邊給東西分類一邊說。


    “嗯。”梁旭鬆挽起袖口,“過來,教你。”


    “……”


    “等會兒先去吃飯?”


    “聽說這邊牛羊肉都不錯。”


    “河邊的風景看著也挺好的。”


    不等梁棉槿學會,拐角的樓梯間響起幾道人聲,梁旭鬆抬眼看去,兩男一女腳步鬆散地往下走。


    “妹妹,現在可以登記了嗎?”


    於嘉寅走到一樓中間就開始喊,繞過樓梯,目光在接觸到吧台後頭的身影陡然頓住,“梁旭鬆?!”


    他不確定地往前跑了兩步,“臥槽,真是你,你——這你家啊?”


    梁旭鬆微微點頭,視線越過他,衝他身後的甘甜和周煥也點點頭,“我家的民宿,沒想到這麽巧。”


    “這誰啊哥。”


    梁棉槿也是一副沒搞清楚狀況的樣子。


    “這個是於嘉寅,那個是周煥,都是我室友。”


    梁旭鬆介紹到甘甜時停了一下,周煥拍了拍甘甜的肩膀,“叫甜甜姐就行。”


    梁棉槿目光閃爍,“甜甜姐姐。”


    甘甜笑著點點頭,把手上拿著的巧克力分給她一塊,視線不著痕跡地順著她滑到她哥身上。


    梁旭鬆。


    文學院的那個男生。


    今天的他依然身穿白襯衫,不過戴的不是那副顯得他斯文孱弱的無框眼鏡。黑框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加重了他的生活氣。


    袖口挽起,露出一節精壯的小臂,覆蓋一層薄肌,手腕處綁了幾圈黑色的壓力繃帶,往上勒住指縫和指關節固定,莫名顯露出一絲粗糙的暴戾。


    ……很矛盾的一個人。


    “他不是文學院的嗎?”甘甜小聲問周煥,“怎麽會跟你們是室友?”


    “我們混寢,他們專業多一個人我們少一個。”周煥漫不經心地掃了梁旭鬆一眼,“你認識他?”


    甘甜連連否認,“那天看你打球。”


    “哦,”周煥一本正經地點點頭,“看我打球啊。”


    “你是不是醋壇子轉世啊。”


    掃完人臉,甘甜睨了他一眼,周煥聳聳肩,勾唇沒什麽情緒地笑了一下。


    “兄弟,”那邊,丁嘉寅把梁旭鬆拉到一邊,眉眼有股壓不住的煩躁,“還有別的屋嗎?”


    梁旭鬆搖頭,客客氣氣的,“鎮上幹民宿的沒有幾家,這幾天這邊有徒步活動,都訂滿了,要住的話得翻座山。”


    “……”丁嘉寅抿了抿唇,“好吧。”


    剛剛上樓後,他才發現爭房間是件多麽沒意義的事。怪不得梁旭鬆妹子說的是“多一張房卡”,而不是“兩間房的房卡”。


    家庭房,顧名思義,就是一家人住一起的房子。一個大門,打開,一個客廳,兩間房。


    這邊的布局還挺奇怪的,大概是想把最好的景觀留給陽台,兩間臥室並列在同一側。房間很小,床都靠牆,中間就隔了張薄薄的牆體。


    於嘉寅先上去,看了一圈後怕周煥的女朋友……甜甜看到布局尷尬,索性選了裏頭那間小一點的,率先關上門。


    他尷尬地在屋裏急赤白臉地轉圈,思考一個洗手間多不方便,怎麽解決。


    那兩人慢悠悠地開門進來了,聽動靜在客廳裏轉了圈才進房間。


    於嘉寅以為終於清淨,剛打開行李箱,就聽見牆那邊傳來兩聲清晰的床板下陷的咯吱聲。


    然後是伴隨一點點喘息的親吻。


    !!


    這牆一點都不隔音啊!!


    他頭都木了,蹲得腿快麻了也不敢動。


    一邊在心裏唾罵周煥,一邊想是不是該出去。輕手輕腳地起身,手握上房門把手了,又覺得這麽一開門肯定要暴露隔音差的事,就這麽忍了下來。


    周煥女朋友看起來臉皮挺薄的。


    好在周煥還有點良心。


    停了。


    不然他肯定要向對方索要精神損失費。


    梁家兩兄妹都不會做飯,所以民宿並不提供三餐。三人也沒問對方的父母,怕觸碰到人家的傷心處。


    蒼生那邊提供,早起坐了大半天車的脆皮大學生們不約而同地選擇留在民宿吃飯,日程從夜遊古鎮,變成先窩在房間裏打一晚上遊戲再說。


    三人沒走太遠,去了梁旭鬆推薦的一家吃湯粉的店,填了肚子也迴了民宿。於嘉寅借口好奇,留在前台跟梁家兄妹聊天,順便製定第二天的行程。


    分開時他對周煥使了個眼色,希望對方明白他的意思。


    作為父親,他盡力了。


    東拉西扯一個多小時後,於嘉寅上樓,進門就看見周煥衣冠楚楚地在他屋裏跟父母打視頻電話,通話時長長達四十八分鍾。


    他對象應該是在房間裏,安安靜靜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於嘉寅沉默歎息,拿起換洗衣服走進浴室。門一拉開,香甜熱氣撲麵而來,浴室裏濕漉漉的,洗手台和淋浴間都收拾過,但還是有一兩根發絲黏在牆上,於嘉寅眼神好,一眼就看到了。


    帶著香味的熱氣像是能透過領口往他骨頭縫隙裏鑽,他毫不猶豫摁開排風扇轉頭離開,拿起手機給小甘發消息。


    “老婆!我正在經受人格與道德的雙重考驗!扣‘我愛你’助力我通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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