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孔嫀也能聽到,她會赫然發現那竟是她自己的聲音,充滿了與愛人相偎的甜蜜與信賴。


    孔嫀還在認真思索如何與帝尊搭話,沒有發現身邊人的異樣,她想到以前阿染說過,若是與人分享自己的秘密,那就能拉近彼此的距離。既然都說到了北極天海,不如索性多說些。


    孔嫀便道:“帝尊,我還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北極天海有時光亂流,我就曾被卷進去,消失了整整十年。父親他們都以為我死得屍骨無存了,結果十年後我又迴來了。他們都說我命不該絕。”


    她抬頭去看玹璉:“帝尊這樣厲害,雖然也去過北極天海,但肯定是不會被卷進亂流了。不過,那十年我也不知自己在哪裏飄著,是一點記憶也沒有,每次我努力迴想,腦子裏都混沌模糊。帝尊,依你看,這是什麽緣故呢?”


    玹璉神色已恢複如常,他迴視她:“興許進入了異時空後,本就會令人失卻記憶。”


    孔嫀對他的話從未有疑,同意道:“想來也是如此!”


    玹璉別開眼,不再看她。


    孔嫀卻突然指著天上道:“帝尊,你看,天上有好多花燈,好漂亮!”說著已不自覺隔著衣袖牽起他手腕:“就在前邊的石台上放的,好多人在放,我們過去瞧瞧可好?”


    玹璉身形微滯,看一眼孔嫀拉著自己的手,默然隨她走過去。


    放花燈的河堤處平整開闊,河風送爽,最惹眼的是一株筆挺高大的綠樹,約莫有數百年的歲月了,樹冠下一道道燈影搖紅,輝映著河中載浮載沉的燈暈,如夢似幻。不少人聚集在這裏,有的在放河燈,有的在放天燈。


    周圍有不少賣花燈的小販,身邊最近的是名穿靛藍布衣的老嫗,滿臉的褶子,卻是精神矍鑠。


    孔嫀就問:“婆婆,這裏每天都這樣熱鬧嗎?”


    “哪能呢,今天是七夕啊,大夥都上街過節來了。你打哪來的?連七夕廟會也不知曉?”


    老嫗停下編竹篾的手,透過耷拉的眼皮子瞟了玹璉和孔嫀一眼:“喲,老婆子賣了幾十年的燈,還是頭迴見這般俊的公子和這麽標緻的小娘子,看著就叫人舒坦,就送盞飛燈給你們吧。”


    說著遞了一盞花燈給孔嫀。


    “謝謝婆婆。”


    孔嫀抱著這盞淺黃色錦魚造型的花燈,認真向老嫗道謝。


    那老嫗打量兩人,道:“前邊兒是連理台,放燈時許個願,很靈的。”


    孔嫀望玹璉一眼:“帝尊,我可以去放這花燈嗎?”


    玹璉道:“想去就去。”


    孔嫀往河堤邊再走了些,悄悄在指尖聚了一點火苗,點燃了魚燈,將手一鬆,那魚燈就飛往了夜空。


    她沒有許願,因她亦不知此情此景,該有何願。隻是她並不知道,自己的眼角眉梢都染著喜悅。


    “姐姐,這花燈會飛到天宮上去。”一個陌生的糯軟童音在孔嫀身側響起。


    孔嫀低下頭,就見一名頭頂兩個沖天鬏的小男孩,粉團團的,缺著門牙還對自己笑得歡。


    見這個漂亮得仿佛仙女下凡的姐姐注意到自己,男孩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說:“它們會飛到天上,那裏住著很多神仙。神仙看到這樣多花燈,就會下糖果雨。”


    “天上還能下糖果雨?我怎麽不知道。”孔嫀被他童真的話逗笑。


    男孩說:“是真的。到那個時候,每個聽話的娃娃都能吃到糖果。”


    孔嫀蹲下身來,逗這個用小手拽自己裙角的男孩:“你怎麽知道是真的?你見過天宮?”


    “我沒有。是我娘說的。”


    孔嫀看看周圍:“那你娘呢?”


    “我娘在……”男孩轉身指娘親,所指之處人來人往卻全是陌生麵孔,男孩這才意識到和家人走散了,登時哇聲大哭:“娘親,娘親,先前我和我爹娘一起的。”


    孔嫀忙輕拍孩子的背,又掏出手帕為對方擦淚:“小傢夥別怕,姐姐給你想辦法。”


    玹璉瞳中淡淡光華凝現,已透過接踵往來的人群,遠遠望見在東集市中,一對夫婦並兩個丫鬟裝扮的女子正四處張望,嘴裏發出焦急吶喊。


    他朝孔嫀道:“帶上這孩子往東邊走。”


    “好的,帝尊。”


    孩子走得慢,孔嫀幹脆將男孩抱起來:“來,姐姐帶你去找你娘親,好不好?”


    “好。”男孩小手搭在孔嫀肩膀,雖收住眼淚,仍有些哽咽。


    孔嫀看著孩子通紅的眼圈有些不忍,因時值夏季,男孩連衣裳也哭得汗濕了,孔嫀邊走邊逗他:“小傢夥,你看,姐姐會變把戲哦,變變變,扇子來!”


    男孩目不轉睛盯著孔嫀,果真見她另隻手中憑空出現一把彩色羽扇。


    “哇!姐姐真厲害!”男孩破涕為笑。


    孔嫀嘻嘻地笑,用羽扇幫男孩扇著風,三人一路向東而去。


    並未花太長時間,孔嫀和玹璉就將男孩送到了家人附近,悄然離開。


    兩人步上一座石橋,孔嫀正站在橋上看舟船來往,遠遠地,突然傳來喧沸的人聲。


    “不好,有妖怪!啊——”


    “老樹成妖了!”


    “救命啊,有樹妖——”


    孔嫀雖不似玹璉能隔物視物,但目力也遠高於常人,兩人正站在河心橋上,視線並無遮擋,她一眼就看到了唿救聲的來源。


    在他們先前放花燈的河堤處,那株懸掛花燈的老樹樹枝變長,密匝匝的樹枝如觸手般四處揮舞,捲起附近的人,便高高拖到半空搖晃。


    登時哀嚎聲此起彼伏,隔得遠些沒有被樹枝抓住的人,也是尖聲逃竄,一片混亂。


    “帝尊,送我花燈的婆婆也被抓起來了!一定是血魔搞的鬼,那棵樹先前並無妖氣。”


    孔嫀說著就要衝過去,卻發現玹璉的手虛搭在她肩頭,令她動彈不得。


    第13章 極火裏


    玹璉的袖擺無風自舞,天心生出清光,洪流般漫向老樹,不過頃刻,那老樹就被鎮住,放下了抓起的人。


    解除了老樹的魔化,玹璉才轉過來朝她道:“不可妄動,你不是血魔對手。”


    孔嫀反應過來,魔化老樹應當是血魔分散帝尊注意的手段。


    地心深處仿佛有異響橐橐遠去,在僻靜的河段處,有一線血影激射而出,快得令孔嫀全然不覺。


    玹璉身影微晃,已從原處消失不見。


    帝尊驀然無蹤,孔嫀倒也未慌亂,她知道對方定是感應到魔息追去了。


    孔嫀就去了河堤處,看看可有人需要幫助,她身上帶著療傷的仙藥,應該會起到作用。


    當孔嫀扶起賣花燈的老嫗,她才知自己料想錯了,被魔化樹抓住過的人,全都已經死了,他們身上遭到抓卷之處,皆留下觸目驚心的被腐蝕過的黑痕,有些被樹枝纏繞幾圈的,更是連身體也被溶掉了半截,黑痕處尚有惡臭之氣不斷散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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