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林越諍垂下眼簾,心裏對eva又多了幾分欣賞。


    車子駛過光華橋,老王駕輕就熟地將eva放在一個高檔小區外。少了eva的車裏氣氛頓時冷得不行。老王一邊倒車一邊問:“姑娘,你們學校是在安翔路那塊兒吧?”


    舒旻忙點頭。這時,一直沉默的林越諍忽然發話:“先去趟盤古大觀……我有事要和舒旻談。”


    舒旻一凜,暗想,你有事兒要和我談,我怎麽事先不知道?再說,有事兒談隨便找個上島就成,找什麽七星酒店?聽說那兒喝碗粥都得上千,她怕在那兒吃了喝了,晚上會睡不著。想到這裏,她連忙開口:“林……”一個林字卡在喉嚨裏,不知道該怎麽稱唿他,林學長?林總?


    林越諍依舊一副麵癱樣子:“林越諍,你就叫我林越諍。”


    “林越諍,你要有事兒和我談就現在說,盤古就不去了吧。”舒旻囁嚅了一下,看了下自己的打扮,“我……我衣冠不整。”


    林越諍淡淡打斷她:“我餓了。我餓著就不喜歡談事情。“


    這句話相當簡單粗暴有效,舒旻就噤聲了。


    林越諍透過後視鏡打量了她一下:“你這樣穿挺好的。”


    兩人下了車,林越諍交代老王自行迴去,晚點他自己開車。老王遂把車鑰匙交給林越諍,自己打了個車走了。


    林越諍往前走了幾步,發現舒旻還頓在原地,返身上前:“怎麽?”


    “林越諍,我覺得去那裏麵談事兒對我不公平。”舒旻看著他說,“你首先就在氣勢上壓倒我了,萬一我喝了你的血燕什麽的,你再跟我談我辦不到的事情,我連生氣買單自己走的餘地都沒有。”


    林越諍有些失笑:“血燕?你想多了。”


    舒旻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你誠心要和我談事情,又確實想一邊吃一邊談,前麵就有一家很好的江南私房菜館,物美價廉,我們去那兒吧。”


    見林越諍還在猶疑,她連忙補充:“你放心,他們家很幹淨,沒有地溝油。”


    ☆、第八章


    兩人在江南私房菜館的雅間裏坐定,服務員小姐很體貼地上了兩杯暖暖的檸檬水。林越諍看了下菜單,點了一道招牌菜清蒸鰣魚,又點一道鮮菌佛跳牆便把菜單遞給舒旻。


    舒旻接過菜單,暗想:他真餓嗎?怎麽點的都是後半夜才上得了的菜?”


    舒旻顯然不是養身派的,點了一道幹鍋和幾個開胃的小菜,考慮到林越諍肚子餓,她還給他點了盤點心讓他好先墊吧墊吧。


    點完菜,服務員抱著菜單笑盈盈地問:“請問二位有什麽忌口的嗎?”


    林越諍放下水杯,下意識地說:“她不吃香菜。”


    與此同時,舒旻也脫口而出:“不要香菜。”


    話音剛落,舒旻一愣,望著林越諍,一頭霧水地問:“你怎麽知道我不吃香菜?”


    林越諍雲淡風輕的眼裏有了絲慌亂,隻一瞬,那絲慌亂便被一如既往的篤定所取代:“我有位女友素來不喜歡吃香菜,剛才聽問起,習慣性地脫口而出了。沒想到這麽巧,你也忌口。”


    舒旻“哦”了一聲,一個埋在心裏的問題幾度欲問:他們是不是之前認識。


    舒旻的直覺一向都很準,她父親過世的那晚,堂哥半夜打電話到學校,她一聽見堂哥異常的聲音就厲聲哭問“是不是我爸爸死了”,很多事情,她仿佛都能提前預料得到,大約,搞藝術的人天生比旁人要敏感些吧。她直覺早在涿城初遇前,她和林越諍就打過交道,而且不是一次兩次交道,換句話說,他們之間可能有更深的淵源,隻是她不知道。


    這個問題幾次到了嘴邊,舒旻都沒有問出來,她知道,除非林越諍自己想說,否則,她絕對不可能從這個人嘴裏聽到一句真話。對麵這個人,深得就像一口無波古井,隔遠遠的看,叫人覺得深不可測,望而生畏,可是湊近了看,卻又有一股吸引人往下跳的邪惡引力。


    林越諍似乎感覺到她心裏有什麽在澎湃,於是率先開口,掐滅了她的好奇心:“過段時間,我們公司有一場商務派對,宴請的是國外的一些年輕創意團隊,所以我想在派對的樂隊上做一些創意,找一些年輕的,有才華的,有北京味的輕搖滾或者爵士樂隊作主打。”


    舒旻凝神聽著,表現出對此很有興趣的樣子。在這種雙方對等的情境下,她的一雙眼睛裏,所有的戒備與不安全都散去,眼睛裏漸漸浮出一片孩子式的安寧和屬於藝術工作者的柔軟。正兀自說著話的林越諍語聲一滯,看著她的眼睛有片刻失神。


    “嗯,然後呢?”舒旻坦蕩地盯著他的眼睛問。


    林越諍垂下頭,端起水杯輕抿了一口:“這件事情一直由eva找公關公司負責,但是那家公關公司的策劃案並不是我所預想的那樣。前些時候,我也曾親自去一些特色酒吧尋找樂隊,可惜並沒有頭緒。”


    舒旻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所以我想把這次的活動交給一個懂這塊的年輕人負責,剛才在街上看到你,覺得實在是種巧合,所以很冒昧地請你上車。”


    林越諍忽然都有些佩服自己,再怎麽一時衝動做的荒唐事,事後他都能圓得天衣無fèng。連他自己都不敢承認,車掉頭的電光火石間,他滿心滿意隻有一個念頭,他不能把她一個人丟在那裏。


    “可是,你怎麽知道我可以勝任這個工作?”舒旻目光如炬地看著他,露出了較真的眼神,“你不要告訴我,你直覺相信我可以。”


    見林越諍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她又說:“你在後海見過我,那天送我迴宿舍的人是你,對不對?”


    *


    舒旻現在可以確定,她與林越諍的初遇是在後海。


    一個月前,關錦華在王府井的星巴克裏將一個信封推到她麵前。她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著對麵那個款款而笑的女人,因為她已經從她的笑容裏判斷出信封裏有可能是什麽了。她單純覺得這一幕很像電視劇裏的狗血劇情,她關錦華不愧是搞傳媒公司的。


    當時,關錦華姿勢優雅地抿了一口咖啡,將一隻塗得血滴滴的食指壓在白信封上說:“陸城南是我的了。”


    饒是有心理準備,但當她看見那一疊床照,看見陸城南在鏡頭下興奮至空洞的臉時,整個大腦還是轟的一聲炸開了。她的耳朵在瞬間變成了真空的,囂沸的人聲全都被抽離,隻餘下嗡嗡的鳴叫聲以及一個居高臨下的、詛咒似的低緩女聲:“他再愛你,你再愛他都沒用,就算以後你們能迴頭,當你和他親熱時,你就會想起他在我身體上的表情。你信不信你會噁心?”


    如今她已經不願意迴想起當時的情緒了,在那場人生災難前,她忽然變得格外強大,她沒有當場痛哭,沒有歇斯底裏,沒有憤怒咆哮,就靜靜坐著,放在桌子下的手臂陣痛似的痙攣,血管突突地跳著,一股無處可泄的力量在她四肢百骸裏急速猛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控製住那股力量,她唯紅著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她,盯得躊躇滿誌的關錦華臉色發白。


    離開星巴克後,她一徑走到自己和陸城南長駐的迴聲酒吧。彼時華燈初上,台上的黑莓樂隊還在懶洋洋地彈些暖場的東西,她不管不顧地走上台去,腦充血地搶過鼓手小諾手上的槌杆瘋狂地敲起黑莓鎮場子《boom!boom!power!》,主唱、吉他手傻了十幾秒才跟上她的節奏,各就各位地把場子給救了迴來。


    那一晚上,整個迴聲就成了舒旻的架子鼓專場,她始終繃著臉,抿著嘴,像一頭被激怒的幼獸,一副要把地球敲爆的至high架勢,把底下一群型男索女都引爆了。迴聲的老闆趙勇一直就偏愛舒旻,不但不阻止她,反倒在下邊叼著煙大叫起鬧,由著她鬧。


    直到最後手臂敲脫了力,她才虛晃著腳步下了場,坐在一邊一瓶接一瓶地灌酒。酒吧裏本就沒好人,趙勇看見她這麽喝不說阻止,反倒湊上去挑著性烈的給她灌。再往後的事情她全不記得了,隻記得自己喝到最後跑出去吐得昏天黑地,再醒來就是第二天下午了。


    她是在自己宿舍的床上醒來的,醒來時眼前一片刺眼的白光,腦仁子疼得像有什麽在裏麵鑽。過了好久,她的身體才從極度的虛弱和麻痹中複甦,她原以為自己醒來的地方會是酒吧的廁所或是誰誰誰的床上,那個晚上她是準備豁出去了的,她的世界隨著陸城南的背叛而摧毀,她的一切也應該隨著她的世界一起被摧毀。


    直到室友馬利楓下課迴來才告訴她,昨晚有個陌生男人用她的手機打宿舍電話,一路問到學校,把她給送迴來了。舒旻恍然問是誰,馬利楓說車裏的男人始終沒有露麵,隻是打開了車門讓她和尹馳燁把人抬下來,便一言不發地開車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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