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人斜靠在牆壁上,默默看著舒旻。


    “在你看來,覺得我們倆牽著手在胡同裏遛彎很文藝,他在院子裏幫我洗頭發很浪漫,我們過的人間煙火的日子就是你想要的。所以,與其說你愛我,不如說你愛的是我的生活,你像在看電影,看入戲了就想踢開男主角自己演。”


    木人終於發話了,語氣有些沉重:“舒旻,你不好總這麽深沉的。”


    兩人默了良久,木人率先岔開話題:“那些打口碟你怎麽處理。”


    舒旻說:“賣了。”


    ☆、第七章


    入夜,舒旻輕車熟路地在地鐵站附近擺起了攤。北京繁華點的地鐵口一到晚上就地攤雲集,大多賣的是衣服、包包、化妝品、小玩具、盜版書,偶爾也有像舒旻這樣賣打口碟的。攤子擺到八點多,才稀稀拉拉地賣出了三盤帶子,其間還來過一次城管,等到躲完城管,已經時近九點。


    俗話說春無三日晴,四月份的北京,天氣婉轉得跟江南似的,總是下雨。剛到九點,人cháo湧動的時候,天邊上飄來了一朵黑雲,眼看又要下雨。擺攤的人罵罵咧咧地開始收攤,舒旻從包裏拿出一把大傘撐在頭頂,罩住腳下的東西,表情漠然地站在雨地裏。


    她的頑強樣子特像春天裏的一朵蘑菇,引得人來人往的人指指點點,好幾個擺攤的男生被她的創業精神所鼓舞,也冒著雨撐傘把攤再擺了起來。


    這場雨綿綿無絕期地下著,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連路麵上的車都少了起來。舒旻暗想,敢情這下的不是雨,是硫酸,把世間眾生全都腐蝕了去。


    她一動不動地舉著傘當街站著,頭頂上就是一盞白晃晃的路燈,那路燈朝她身上投下一束白生生的光芒,讓她整個人看上去像是在演舞台劇。


    本來還陪著舒旻擺攤的兩個男生終於熬不住冷收了攤,其中一個朝舒旻喊:“那位姐姐,別擺了,錢是賺不完的。”


    舒旻看了他一眼,露齒笑了笑。


    整條過道上就剩她一個小攤位了。她無聊地將目光投向對麵的“鮮果時間”,那邊,兩個賣奶茶的男生已經開始收拾準備打烊了。


    鮮果時間前麵,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泊了一輛路虎,那輛車還沒有熄火,兀自排著熱氣,兩條雨刷來迴擺動著,竟成了偌大一條街上,最具動感的擺設。


    舒旻盯著那兩個雨刷發起呆,不知道過了多久,車門忽然打開了,一個穿著淡紫色套裝,長發微卷的年輕女人撐著傘從裏麵走了出來。


    她小心翼翼地穿過馬路,快步走到舒旻麵前朝她一笑:“這些碟怎麽賣?”


    舒旻打量了她一眼,她化著精緻的妝容,頭發盤得一絲不亂,整個人打扮簡潔優雅,一雙眼睛裏透著一股子精明強幹,頗有些像年輕二十歲的關錦華。


    舒旻有些狐疑,這種一看就是精英的ol不像對打口碟有興趣的,不過她還是報價:“除了kurt cobain和山塚愛這兩盤五十以外,其他的全都三十一盤。”


    那個女人微微一笑:“那除了這兩盤五十的,其餘的我全要了,你算算錢吧?”


    舒旻很一驚,露出個“你想幹嗎”的表情,那女人被她的樣子逗樂了:“我不過是個外行,買去也隻是趕個cháo流,真正的好東西還是要留給需要它的知音,所以我不買。”


    舒旻想,精英就是精英,忒容易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了。


    她彎下腰一盤點:“600塊。”


    那女人慡利地從錢夾裏拿出錢遞給舒旻,舒旻找了個盒子將所有打口碟裝進去遞給了她,便目送著她抱著盒子迴了車裏。


    等那個女人上了車,車子就發動起來了。舒旻收了攤子,繼續愣愣地站在原地發呆。


    她壓根兒就是想發呆。


    以前陸城南說北京有一條好,就是無論你站在人來人往的天橋上發呆也好,還是喝醉了躺在馬路邊兒也好,都不會有人管你,對你指指點點,疑心你要自殺。這個城市太忙碌,行走其間的人對一切怪現狀都司空見慣,過目即忘。


    這是一個具有互不幹擾精神的,真正的國際大城市。哪裏像涿城,到處飄著流言蜚語。


    那邊的車子果斷地開離了舒旻的視線,舒旻目送著那輛車離開,心想,剛才那個買碟的人挺有意思的。


    心裏亂七八糟的念頭還沒轉完,遠處,那輛車忽然猛地一掉頭,朝著舒旻飛馳而來。


    舒旻有一瞬間的恍惚,總感覺那輛車一定是奔自己來的。難道剛才買碟的女人後悔了?還是……


    車在她麵前戛然而停,後排的車門應聲洞開,與此同時,副駕的車窗刷地搖下,一張異常清俊的男人的臉浮現於夜色裏,那人側臉看定了舒旻,眉微一蹙:“上車。”


    那聲音裏帶著一種固有的威嚴,有些命令式的意味,甚至像是嗔怪,卻全然不叫人討厭,仿佛說話的並不是一個陌生人,而是舒旻鄰家有些嚴厲的哥哥,他那一瞬間的麵部表情分明是在說:你怎麽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舒旻下意識地倒退一步:“林……”


    林越諍表情緩和了些:“上車。”


    舒旻還愣著,先前那個女人已經從車門裏探出頭來,笑吟吟地說:“下雨天打車坐車都不方便,既然相識,不妨讓林總送你一程。”


    見舒旻還一副如墜雲霧的樣子,那女人伸出手來拉住她:“剛好可以讓你跟我講講這個hell yeah樂隊,我覺得這個吉他手長得很像我的前男友。”


    一副自來熟的樣子。


    不知是什麽力量驅使,舒旻還是上了車。她和陸城南一樣,都是一根糖葫蘆就可以騙走的人,別人隻要一點半點的好,她就不知道該怎麽拒絕。


    上了車後,前排的司機師傅大笑著轉過頭來說:“林總,我就說是上次後海那姑娘吧!”


    舒旻聽得一頭霧水,什麽後海那姑娘,難不成這個司機之前見過她還和她打過交道,完全不可能啊?


    那司機自顧自地說:“剛我大老遠就認出你了,不知道怎麽迴事兒,我對你印象特別深,你信不信,無論你跟哪兒我都能一眼把你從人群裏找出來。”


    舒旻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他,這位大叔話說的……


    “哦?”前排的林越諍頗有興味地發聲。


    “可能是這姑娘紮眼?也不對啊,紮眼的姑娘海了去了。”那個司機特意認真看了看舒旻。


    舒旻也有些好奇地看著他,這個司機不到四十的樣子,微有些胖,但是一雙眼睛長得十分銳利,頗有點與眾不同。


    那司機看了看後又說:“我想起來了,我年輕時喜歡過一個姑娘,和你長得有點兒像。”


    身邊的女人率先“撲哧”一笑:“老王,你悠著點,領導可就跟你邊兒上坐著呢。”


    老王嘟囔了一句“我說的是真的”後,返身開車,嘴裏念叨著:“你可是沒看見那天這姑娘醉得,吐……”


    “老王。”林越諍忽然開口,語氣驟然冷了下來,“先把eva送迴去。”


    跟慣了領導的人這點察言觀色的功力還有,知道林越諍不想他多話,忙噤了聲,專注地開車。


    *


    車裏的氛圍頓時冷了下來,舒旻一下子有些不自在起來。


    林越諍也並不說話,隻端坐在前排,仿佛剛才叫她上車的人不是他。


    舒旻有些別扭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身旁的eva,她的腿上還攤著一本文件夾,似乎正在同林越諍匯報工作。而她一來就把一切打破了。想到這個,她越發侷促起來。


    eva側臉瞟向舒旻,眼神裏有片刻的揣度。這個女孩子看著糙根得厲害,無論從哪裏看上去,都不像是能和林總扯上關係的。但是林總卻在意她得厲害,剛剛他看見她站在路邊,語氣緊張地叫老王停了車,卻又踟躕良久,不願上前打招唿,猶豫再三,才讓自己去買光她所有的打口碟。


    車子開出了老遠,他還是透著後視鏡看這個女孩,最終忍不住叫老王迴了頭。


    起初,她隻道林總和這個女孩很熟,可是眼下看去,似乎又不是那麽迴事。


    eva的眼神試探性地瞟向林越諍,敏銳地發現他放在腿上的左手下意識地曲了起來,這是他內心緊張的慣有表現,她跟著林越諍出出入入多年,從未見過他做事像今天這般猶疑,更從未見過他這般失態。


    拋開這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事,eva開始和舒旻套近乎,她雖然不長舒旻幾歲,可是看舒旻就像是在看心思單純的孩子,幾句話下來,已經把舒旻的由來根本問得清清楚楚。這下,她徹底放了心。


    接著,舒旻認真地給她講解幾支樂隊的風格,她也單手支頤,聽得很認真。此時的eva和剛才買碟的那個eva大不同了些,風趣幽默且又慡朗,很快就把車裏的氣氛緩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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