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知道‘女學’意味著什麽,那是跟千年的傳統對抗,與天下所有男人對抗。


    不僅得不到支持,還會被抵製。


    可能連那些同為女子的人,都無法理解她的做法。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觀念已經根深蒂固,深深的刻入了她們的骨血裏。


    但……她還是想試一試,她一歲習字,兩歲便能拿筆寫字,讀了這麽多年的書,她知道讀書對一個人有多重要。


    若這天下女子都能讀書識字明理,那這天下將會變成什麽模樣,她無法想象,但那一定十分美好吧。


    施憶薇拍了拍她的肩膀,拉迴了她的思緒。


    她望著傅清音清秀明朗的眉眼,揚起唇角:“清音,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


    話音剛落,街邊的一處粥棚外突然傳來辱罵哭喊的聲音。


    一位婦人大罵道:“你個小賤人,賠錢貨,誰允許你吃了,你給老娘吐出來,吐不吐,看老娘不打死你……”那婦人邊罵邊打,除了那婦人的辱罵聲,還傳來拳拳到肉的沉悶聲,和小孩子的痛叫聲。


    “娘,娘,別打了,求求娘別打了,小草知錯了,小草隻是太餓了……”小女孩哭喊著,聲嘶力竭。


    施憶薇和傅清音對視一眼,心有靈犀的一同走向那處粥棚。


    “小賤人,賠錢貨,老娘怎麽生出你這麽個東西,竟敢偷吃你弟弟的饅頭,我打死你……”


    那婦人並沒有因為小女孩的話,有所收斂,反而是打得愈發兇狠了,小女孩的哭喊聲卻愈發小了,她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


    一旁圍觀的百姓大多是冷眼瞧著,沒有一人上前去勸阻的,因為這樣的事在今日已經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了。


    施憶薇走到近前,聽到周圍人的議論,才知道是什麽情況。


    打人的婦人和小女孩是母女關係,因為小女孩接到了粥棚裏派發的饅頭,沒有第一時間交給婦人,而是自己先咬了一口,就被那婦人如此毒打。


    施憶薇拉著傅清音,推開人群,走了進去,這才看到具體的情況。


    那婦人穿著粗布麻衣,濃眉大嘴,一臉兇相,身子骨看著瘦弱,卻力量十足,此刻還在不停的踢打著小女孩。


    小女孩躺在地上,小小瘦瘦的身子抱著頭,蜷縮成一團,破爛的衣衫遮不住小小的軀體,裸露的肌膚上是縱橫交錯的傷痕。


    婦人一旁站了一個三十幾歲的大漢,大漢手裏端著一碗稀粥正狼吞虎咽的喝著。


    大漢旁邊還有個約摸四五歲的胖乎乎的小男孩,小男孩手裏則是拿著一個白麵饅頭,正大口大口的啃著。


    他們對於被打的小女孩熟視無睹,皆是自顧自的吃著,連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施憶薇眉心緊蹙,眼底醞了寒意,她上前一步,用力扯住那婦人又欲打下去的手,將她狠狠的往後一甩。


    那婦人被突如其來的大力甩得一個踉蹌,最後還是沒穩住,一屁股坐倒在地,痛得她張口便罵:“是哪個天殺的敢扯老娘?!”


    那婦人抬頭朝施憶薇看去,原本兇狠的麵容在看見她那冰冷如刀的眼神時,一下子怔住,心裏莫名的打了個寒顫。


    再瞧她一身綾羅,雖打扮素雅,但那通身的氣質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一身的兇悍氣勢刹時便卸去了大半。


    此時傅清音已經將那小女孩扶了起來,小女孩瑟縮的躲在傅清音身後。


    那婦人看了看傅清音,又看向一直盯著她的施憶薇,不自覺的咽了口口水,語氣小心翼翼:“這位貴人這是做甚?”


    “光天化日之下,你是要將人打死嗎?”施憶薇語氣冰冷。


    那婦人忍著屁股上傳來的疼痛,站起了身子,她雙手交握,有了些底氣:“這位貴人好生沒有道理,我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打我自己的孩子,何錯之有,都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她的命是我給的,我就算將她打死了,那又如何。”


    “就是就是。”一旁的小男孩吃完了饅頭,附和道。


    說完還遠遠的朝著女孩啐了一口,隨即邀功似的看向那婦人,摸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撒嬌道:“娘,我還要吃饅頭,龍龍餓。”


    婦人寵溺一笑,“龍龍乖,娘待會去給你拿去。”


    施憶薇已經不知道翻了多少個白眼了,她咳了一聲,吸引了那婦人的注意。


    才向一旁的傅清音問道:“清音,在燕國打死自己的孩子,按律應當如何?”


    傅清音冷眼看著那婦人,緩緩說道:“按律當斬!”


    此言一出,嚇得那婦人打了個哆嗦,她嘴唇翕動,半晌才吐出一句:“你們……你們可別亂說,欺負我們老百姓不懂律法。”


    這時一旁有看不慣那婦人做法的百姓出聲道:“這兩位姑娘說的沒錯,燕國律法殺人償命,是你自己的孩子又如何,那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不少人跟著附和,還有人提議要將他們押送官府。


    那夫婦二人見狀,嚇得渾身哆嗦,二人對視一眼,便拉著小男孩要走。


    那婦人本來想去拉名叫小草的女孩,但礙於施憶薇二人的氣勢,她不敢上前一步,隻得遠遠叫著:“小草,快,跟我們走。”


    小女孩藏在傅清音身後,一聽到她娘的聲音,便渾身抖個不停。


    她知道,她若是跟她爹娘去了,定還會遭受毒打。


    因為她,爹娘在這麽多人麵前丟了麵子,說不定這次真的會將她打死。


    小女孩雙目含淚,拚命的搖著頭,心裏的恐懼已經掩蓋了全身上下的痛楚。


    施憶薇瞧著她的模樣,也知道她迴到她爹娘那裏,肯定沒有好下場。


    心裏思索了一番,又抬眸看向傅清音。


    傅清音知道她在想什麽,她沒說什麽,隻輕輕點了點頭。


    施憶薇得到迴應,也下了決心。


    她轉頭看向那對夫婦,肅然道:“她不會跟你們走的。”


    那婦人愕然,心裏也冒上一股火氣,聲音便大了些:“她是民婦的女兒,她不跟我迴去,她還能去哪裏?”


    “跟你們迴去,然後被你們打死嗎?”施憶薇聲音似淬了冰,寒冷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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