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多情自傷己,不如歸去。”熟悉的聲音響在耳畔,低沉的聲音極盡內斂,傳入她耳中卻似帶著道盡繁華散盡,韶華逝去的恬淡蒼涼,低沉而渾厚,如同和煦的風撫過臉頰,讓人舒服得想閉眼:“驀驀,你想要去到哪裏?”


    驀嫣愣了好一會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那縈繞在彼端的熟悉氣息卻顯示出她沒有認錯人。待得她抬起頭去看時,卻隻見一身青衣的蕭胤立於月色與明珠的光暈下,俊美得如同是那隻會出現在夢裏的人,那雙淡定溫和的眼眸裏蓄滿了她熟悉卻又不敢置信的溫柔,滿溢著濃情。


    他也不知是在這裏站了多久了!?


    “去哪裏都好。”那一刻,驀嫣明明滿心雀躍,那懨懨地情緒一下便像是打了雞血一樣,頓時沸騰了起來,可是卻又咽不下這幾日的委屈,便冷著臉,蹙著眉,把話說得油鹽不進:“臣妹必然是不敢再奢想要去到陛下心裏的。”


    “又是這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怎麽,生氣了麽?”蕭胤幽幽嘆口氣,那對看似平靜清逸的黑眸底,蘊藏著內斂的風采,笑意淡然。不著痕跡地將她的表情打量了一番,他摟住她腰肢的手臂越發的緊了:“朕如今不是來看你了麽?”


    聽他溫柔得近乎討好的語調,驀嫣本想不再計較,可是聽他熟極而流地自稱“朕”,便突然想起他的身份,又想起了皇後殷賽雪,便不由得寸進尺,不肯歇氣,逕自嗤笑一聲,咬文嚼字地駁斥迴去:“臣妹怎麽敢生陛下的氣?勞煩陛下這麽月黑風高偷偷摸摸地來看望臣妹,若是不知道的人見了,隻怕還以為臣妹與陛下之間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她伸手推拒著他的胸膛和摟抱,一張臉寒得像是染了霜:“請陛下自重,你我雖為堂兄妹,畢竟男女有別,這麽摟摟抱抱的,與禮不合!”


    其實,說這話時,她明顯底氣不足,畢竟,和所謂的摟抱比較起來,她還曾經有過當眾強吻他的舉動,顯然更是驚世駭俗,若是真的深究起來,也不知會不會被抓去沉塘或者浸豬籠?


    “驀驀,你又同朕鬧別扭了!朕聽尉遲總管說,你最近這幾日不肯吃東西,瘦了不少,難道,就因著朕前日沒有理會你麽?”蕭胤摟著她坐下來,剛鬆開她的腰肢,轉而又攬住她的肩,軟軟的輕喚著她的名,拖了悠悠長長的尾音,慢曲一樣地誘人:“你怎能這麽糟蹋自己的身子?你也知道,朕最近真的忙嗬。”


    聽他這辯解,驀嫣不由憶起他那一日是麽一副冷淡地模樣,指甲便狠狠摳進掌心裏,借那種輕微疼痛的刺激讓自己可以更加平和地說出話來:“嗯,我自然知道你忙,你忙著恩賜你那皇家雨露。”雖然晦暗不明,可到底是吃味的,到底是介意的,即便再怎麽平和,那話說出來也始終帶著一股怪味。


    看她仍舊沒有笑容的臉,蕭胤的眼眸細細地眯了起來,不允她再繼續掙紮,將她牢牢鎖在懷中,一隻手臂箍住她的腰,進而握住她微微顫抖的手。微微俯下身子,他抵著她的額頭,不動聲色地審視著她的麵容,看她的腮間染上了比胭脂更加醉人的薄緋,勾勒在頰邊,篤定地開口為她的別扭做最精準的詮釋:“驀驀,你在吃醋。”


    乍一聽到他的迴應,驀嫣全身的守衛細胞瞬間就全部複甦了。“誰吃醋!?”她不自覺地反駁著,嗓音尖利,卻在下一瞬便看見他瞭然的笑意,頓時懊惱得撇開臉,心虛得不敢看他。


    “朕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麽?”蕭胤笑著扳過她的臉,逼著她正視他的眼眸,不許她撇開視線:“朕登基以來,還未曾冊立過妃嬪,也未曾宣召過進禦,哪裏有恩賜雨露的對象?”


    聽得他如此坦誠的言語,驀嫣的腦子一時有點短路。似乎確實他曾經說過這樣的話,當時她根本就沒有思考過其間的真實性,如今想起來,似乎不無道理。 “沒有妃嬪,不是還有皇後麽?!”盡管心裏已經相信了一大半,可她卻還是忍不住哼了一聲:“你當我是傻子呀?”


    “她?”聽驀嫣提起了殷賽雪,蕭胤的目光微微一黯,薄削的下頜在夜明珠的微光下刻出一個不甚清晰的輪廓,似乎是心有不悅,但隨即,笑容又浮在靨上,如宛轉的風,在他極英俊的頰上蔓延:“老實說,朕從沒碰過她。”


    “你騙我!”聽他這麽說,驀嫣控製不住地叫了起來。


    他與殷賽雪大婚六年了,怎麽可能從來沒有碰過她?如果這殷賽雪真是個處 女皇後,那簡直是無比失麵子的事,別說殷家不允許,恐怕滿朝文武也不會允許的!


    可是,在這一刻,蕭胤竟然還能雲淡風輕地笑,並不解釋其中曲折的緣由。“朕說的句句是真話,不信,你問問它。”他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上,讓她感覺到胸腔裏心髒跳動的聲音,像是一定要她相信什麽。片刻之後,見她不說話,他唇邊突然泛起一絲促狹的笑紋,牽著她的手往下移動,竟然直直地往那腿根處貼去:“要不,你還可以再問問它——”


    “蕭胤!”這一刻,即使臉皮厚得如驀嫣這般,也免不了一陣麵紅耳赤,在那手尚未到達目的地之前,便硬是使出吃奶的力氣把手給縮迴去。“你——”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刻意捉弄的神采,一想到那自己曾經看得目不轉睛地地方,頓時更覺得羞窘,一口氣堵在那裏,好半天沒順過來。


    看他明明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她還曾經甚至懷疑他是不吃肉的和尚,可是,此時此刻,他竟然能神態自若地做出這麽放肆地舉動來。


    她真是低估他了!


    見她又羞又氣,蕭胤揚起眉,伸出手指,點住她的唇,迫近的身子與她緊密貼合著,讓她難以唿吸:“朕舍下那摞得像山一般的奏摺,專程出宮來陪你用膳,你不給朕一點獎勵,至少也該給個笑臉吧?”他逼近她的臉龐,灼熱的氣息無處不在,似乎是要將她包圍,進而吞噬。最後,他壓低了聲音,低聲輕哄,眼底隱藏著薄笑,像是催眠一般:“朕喜歡聽你叫狸貓。”


    他的薄唇遊走到她的紅唇上,仿佛羽毛輕拂般舔著她,勸誘她奉上最甜的吻。


    羞怯的嬌色,像是暖暖的春天,讓驀嫣的臉如一朵花般,變得嫣紅了,也舒展了。“狸貓。”她軟軟地叫了一聲,剛要叫第二聲時,那微甜的語音便被他吞噬入腹,再也覓不到蹤跡。


    聊慰相思也好,和好如初也罷,總之,蕭胤用一個吻就全然化解了驀嫣堆積了滿坑滿穀的委屈和怒意。


    接下來的時間,他陪著她用膳,布菜斟酒,極致配合,如同貼身服務,完美得沒有一絲的瑕疵。


    驀嫣故意吃得極慢極慢,其實是為了多留他一會兒。他也說了,奏摺摞得像山一樣那也就是暗示,他的確隻是來陪她用膳而已,其他的事也就不用期待了。


    所以,用完了晚膳,已經時近醜時了。


    “你真的要走麽?”感覺到離別的時刻又到了,驀嫣哀哀的拉著蕭胤的衣角,漾著水的眼眸透出不易覺察的無助,灩灩的唇輕輕抿起,仿佛抿住的是一顆脆弱的心,以及滿滿的沮喪:“你走了,我睡不著。”


    “朕還有摺子要批。”看著她那委屈非常的模樣,蕭胤隻能苦笑,安慰似的抓住她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再說,還有兩個時辰便該早朝了,今日還要廷議擢升吏部左侍郎為吏部尚書一事。”


    聽他提起“吏部尚書”,驀嫣突然想起了之前出的那場亂子:“狸貓,關於邵遠翔被殺的事——”


    她不確定那件事最後是怎麽解決的,總之,她到京師來了這麽久,似乎從來沒有聽到有人談論這方麵的消息。


    甚至,很多人或許根本就不知道竟是發生過這麽駭人聽聞的事件。


    “驀驀,這些事朕自會處理的。”蕭胤的眉因著她的詢問而蹙了起來,似乎是不希望她過問,便避重就輕地一帶而過:“你勿需過問,也不用操心,乖乖地呆在親王府便成了,知道麽?”


    “知道了。”驀嫣也看出蕭胤不希望她插手這件事,便乖乖地點頭。在蕭胤滿意的淺笑中,她突然出人意表地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狸貓,我們來吻別吧!”


    語畢,她再一次發揮出骨子裏的流氓本質,硬是湊上去強吻他!


    如果說之前的吻是淺嚐輒止,那麽,這一個吻,絕對是驀嫣拚盡全力也要將他留下的證據。


    心裏催眠似的叫囂著“不要他走,不要他走……”,直到這一刻,驀嫣終於有機會把她理論知識裏關於勾 引 撩 撥的那部分用以實踐。


    自然而然地,兩人倒在了那寬大的軟榻上。


    就在那至關重要的一刻,蕭胤像是突然從那情 欲的烈焰中醒悟過來,伸手抓住她放肆的手,一躍而起。


    “驀驀!”他狠狠地親吻她,在她的唇間喃喃喚著她的名字,在她以為自己就快要得逞的時候,他像是一陣風,倏地鬆開她的唇,起身頭也不迴地走了。


    看著他急切的腳步,步履不穩的背影,驀嫣並沒有前一次的失望,相反,卻是眯起了眼睛。


    他,分明是落荒而逃!


    采陰補陽


    雖然已是煦暖春日,但夜半尚有料峭之感,驀嫣躺在那畫舫的軟榻上,裹著錦被縮成一團,看著外頭逐漸西移的月牙兒,心底湧上點點滴滴的愁緒。


    這幾日,她反覆地思考著那令她頭疼的問題,如今,是不是也該要做個決斷了?


    她如今心知肚明,今夜的所謂遊湖散心,十有八九是蕭胤指示尉遲非玉精心安排的。以往,尉遲非玉稱她為“夫人”,她還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現下裏想起來,尉遲非玉知道蕭胤的真實身份乃是衛王世子,所以,不稱她為“郡主”,而稱她為“夫人”,大抵也是看在蕭胤的麵子上。


    她真的算是蕭胤的夫人麽,還是,這不過是見不得光的“金屋藏嬌”?


    想起蕭胤那一日在朝堂上對她的冷淡,又思及他方才的溫柔體貼,真是完全沒辦法把他截然不同的麵貌聯繫在一起。


    他差人送來的衣裙首飾,昭示的意義實在太過明顯,他那所謂的妥善安排極大地可能是是要讓她入後宮吧?


    雖然她那麽愛他,可是,她仍舊必須承認,她真的不願意入他的後宮,無論是做妃嬪還是做皇後。


    雖然他如今尚未側封妃嬪,但,並不代表他一輩子都不會,帝王的傳宗接代到底是關乎社稷的大事,講求的是雨露均沾,講求的是開枝散葉,什麽“三千寵愛在一身”,不過是神話罷了。若是做妃嬪,說得難聽些,那叫偏房,叫小妾。男人都是貪心的,有了一個小妾,便想著第二個第三個,不僅吃著碗裏的,還要瞧著鍋裏。那麽,終有一日,他的身邊會圍繞著無數爭奇鬥豔的女子,終有一日,當他習慣了被討好,習慣了享受感情疏於付出,她便隻能被冷落。其實,她也不怕受冷落,畢竟,這二十年來,她已經習慣了。可若是做皇後,母儀天下又如何?她絕對受不了看見他的懷裏摟著別的女子,她更加受不了明明嫉妒憤恨,卻還要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甚至於主動地為他做些近似於拉皮條的舉動,並以之為“賢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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