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做不了妃嬪,更做不來皇後。


    殷賽雪,同為女人,從她看蕭胤的目光裏便可知道,她必然也是愛著蕭胤吧,所以,才敢仗著殷家的權勢,蠻橫地不允他冊立妃嬪,這其實,也是一種在乎的表現吧?


    然而,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如今,向晚楓或許是唯一能醫治蕭胤的人。當日逃亡,她情急之下餵蕭胤吃了瑤池琉璃果,也就使得蕭胤沒了脅迫向晚楓的東西。從向晚楓與蕭胤之間時時針鋒相對的關係來看,恐怕,向晚楓是不會那麽輕易地就答應治好蕭胤的。


    長壽閻王的毒發,實在太可怕,她真的捨不得再看他疼得那麽死去活來。


    他今夜明明已經動情到了那種地步,卻仍舊能夠克製著沒有碰她,是不是也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拿她去換解藥?


    她不知道向晚楓對自己存的是什麽心思,但,她其實願意為了蕭胤到墨蘭塢去,不是去做當家主母,而是去為奴為婢。


    她不否認,她從一開始到現在,都在履行著她曾對他說的話——


    她隻想給自己留下點紀念。


    如果不能擁有一輩子,那麽,擁有一夜的記憶,是不是也算曾經擁有了,如果運氣好些,不能擁有他,擁有一個他的孩子,是不是也算是聊以慰藉了?


    沒錯,她想要的,隻不過是一夜情罷了。


    她知道,在這世間,最經不起考驗的,就是感情。所以,她寧願戛然而止,保留這段感情最美好的一麵,也不希望蕭胤在利弊權衡之下,把她送給向晚楓。她寧願是自己主動跨出那一步,願意為他的性命而拿自己的自由和人生去換取解藥,這樣,還能保有一點尊嚴,這樣,也該算是狗血地所謂以愛為名的犧牲吧。


    曾經有位哲人說過,於人而言,最美好的莫過於已經失去的東西,那麽,她寧願成為他心裏獨一無二的那一個,這樣,他會不會在以後的某些日子裏迴想起她的容顏,迴想起那些曾經相依為命的日子?迴憶起她和他的所謂感情?


    她,能在他的記憶裏活多少年?!


    其實,去“墨蘭塢”的決定也不見得就真是所謂的犧牲,或許,這是最好的結局,也說不定,在墨蘭塢那種單純的地方,更適合她無欲無求地混吃等死。


    相逢是首歌,她與他的相逢,早已註定,是一首驪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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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驀嫣照例是一夜無眠,以往,還能借著蓮生的容顏安慰一下自己,假想他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可今日,他來了又走了,沒了他的溫暖,她便隻覺得錐心刺骨的冷,像是風雪包裹著身體,連靈魂也要一併動僵了。


    直到第二日早上,尉遲非玉才帶著驀嫣乘馬車迴了親王府。他原本以為,有了昨夜的相會,驀嫣的心情應該要好些了,可是,驀嫣仍舊是那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眉頭倒反而蹙得更深了,情況似乎是更糟糕了。


    一迴到親王府,驀嫣便抱著小可憐懨懨地往寢房走,可誰知,卻意外地發現蓮生愣愣地坐在中庭裏等著她。


    見到驀嫣的那一刻,蓮生漆黑的眼裏閃過了某種怪異的光亮,代表著某種難以說出口的涵義,跟著,那爍亮的眼瞳又恢複了原本的平靜,宛如無風無浪的潭水一般,沒有漪淪,完全看不出任何起伏的波瀾。


    “少主來了。”


    他簡短而直擊重點地說出了四個字,仍是保持著麵無表情的撲克臉。


    驀嫣的心一揚一沉,說不出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可是,即便如此,她仍舊是三步並作兩步,提起裙擺急急地往廳堂而去。果然,那坐在椅子上不緊不慢啜著清茶的人,不正是向晚楓麽?


    那一身內斂卻也因著容顏身量而恁地顯眼的灰衣,那一張完美得毫無瑕疵卻也因著滿臉漠然而更形倨傲的臉龐,這個男人看人接物待人處事都由自己的一套獨特原則,隻隨自己的喜好,氣場無疑是極為強大的,很難被身邊的人或者事所同化。


    “瘋瘋,你怎麽突然到京師來了?”驀嫣很想做出一副驚喜的模樣,可是,心裏到底是失望而難受的,那驚喜的表情被心情異化,看起來也就多了幾分的僵硬和不自然。


    向晚楓冷情冷性,不是個喜歡摻和熱鬧的人。他既然已經離開青州迴了“墨蘭塢”,如果沒有極其重要的事,應該是不會隨便出來的。而如今,他偏偏於這關鍵時刻出現在京師,現身衛王府,看來,她應該是沒有猜錯的,說不定,蕭胤已經是打算要拿她去交換解藥,解自己身上的長壽閻王之毒了。


    “我專程來看你,不行麽?”看驀嫣的臉上有著一些說不出的暗淡,似乎並不高興見到他,向晚楓語調淡然地徐徐開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燦若星子的雙眸深幽難測,嘴角微揚,閃過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你真的是來看我的?”看他這副不緊不慢的模樣,驀嫣更覺得有可疑,上前一步,湊近了些看他,想從他此刻的言行舉止中看出些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來。


    向晚楓感覺到她目光裏的探究,並不開口解釋,隻是不動聲色地擱下手裏的茶杯。“要不,你以為我專程到京師來做什麽?”他語調悠閑地笑著反問她,看樣子應該心情很好,有意無意地頓了一頓,似乎是要刻意給她留下點思索的空間。


    驀嫣的心不斷地往下沉,如同一個由高空往下墜落的物體,一直要沉到無底深淵的最底層,卻又不知何時才能到達,在失重的感覺中驚慌失措。“我們換個地方再談吧!”她也顧不了那麽多了,上前去拉了向晚楓的手便往她的寢房跑。


    向晚楓沒有想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略微愣了愣,卻被她拉著,雙腳不由自主地往前邁,跟著她一路走。


    進了自己的寢房,驀嫣仔細地關上門,也不在乎什麽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忌諱,隻是忐忑難安地走到眉頭深蹙的向晚楓麵前,不斷地深唿吸。“是蕭胤請你來京師的,對麽?”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壓低了聲音,不知不覺中,語調微微帶點顫抖,許是心痛無法自製,許是難以壓抑的焦灼,終於問出了這個很是難以啟齒的問題。


    她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唿之欲出了,不容許她再自欺欺人了。一旦得到了答案,也就是她真正要麵對抉擇的時候了。


    “沒錯。”向晚楓點點頭,也沒有打算要瞞她。


    那一刻,驀嫣如遭雷擊,隻覺得自己那素來堅強的心被“啪”地一聲便摔到了冷硬的地上,即便沒有碎,可是到底摔出了幾道豁著口子的裂fèng,那汩汩流出的也不知是無色的血,還是無聲的淚,癢癢地劃過心扉,婉轉而冰涼,似冬日的冰晶,還未隕落便已融化殆盡,明明是無形無色,卻狠狠地刺入胸口最柔軟的地方,磨蝕一般帶來深深的痛楚。


    看樣子,蕭胤果然是打算要拿她換解藥了。


    她眨了眨眼,一絲一縷地消化著這個其實早就已經在心底存在了很久的假設。如今,這已經不是一個假設了,她本以為自己可以很平靜地接受,她以為自己可以很無謂地麵對,可卻到底是沒能做到雲淡風輕,一笑而過。


    “我記得你在青州時對我說過,隻要我願意報答你,你會治好他身上的毒,對麽?”良久之後,她垂著頭,借這個動作掩藏眼眸中可能被泄露出的一些情緒,隻是靜靜地開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很坦然。


    如果這真的隻能是一場交易,那麽,就當作是她對他的報答吧。


    報答他曾經在內廷裏救過她無數次,報答他那麽配合地同她做了一場戲,讓她給自己留下了一點算不上紀念的紀念,用以銘記她的初戀。


    人性,本來就都是自私的,她並不怪他。


    “你想說的是——”向晚楓對她的言語不置可否,隻是逕自斂了笑,神色一冷,那素來就不怎麽笑的臉龐越發的麵無表情,深幽的眼眸微微眯了起來。


    “我可以去墨蘭塢。”眼底閃過剎那的隱痛,驀嫣黑眸半張,無神的凝睇了向晚楓半晌。這寂靜無聲的時刻中,她或許思量了很多很多,可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也或許什麽也沒有想。最終,她身子輕顫了一下,閉上發熱的眸子,低低地應了一聲,“所以,希望你能夠信守諾言。”


    “驀驀,你這算是和我談條件麽?”輕輕哼了一聲,像是有點不屑,又像是帶著不悅,向晚楓淡然地沉聲開口,眼角揮灑著不以為然的光芒。


    自從相識以來,似乎向晚楓都是不失時機地對她唿來喝去,從沒怎麽正正經經地稱唿過她,可眼下,他竟然用蕭胤的口吻和語調稱唿她,就連說的話也似乎和記憶中發生過的一模一樣,驀嫣不由得一下子便傻掉了,久久迴不過神來。


    “怎麽,你發什麽愣?”看著她一副迴不過神的模樣,向晚楓心神倏地一凜,更顯得不悅了,黑眸中眸光由淡轉濃:“蕭胤能這麽叫你,難道,我就不能麽?!”


    驀嫣隻是垂著眼,本帶點難以壓抑的激動,可是卻在開口的瞬息裏漸漸一點一滴地蛻變、抽空,無奈的一字一語從麻木冰冷的唇裏被硬生生的擠出來:“他身上的毒——”


    “他身上的毒你不用操心了。”一絲最難察覺的笑意浮現在向晚楓的唇角,隻是,那絲笑意並沒有到達眸底,黑眸中仍舊冷若冰霜,看不出喜怒哀樂:“醫得好,醫不好,是生,是死,他自然會算計謀劃,用最少的賭注獲得最大的利益,你以為,他真的那麽傻麽?”


    驀嫣知道蕭胤自然是不傻的,當然,他也更加精通於如何才能用最少的賭注獲得最大的利益。“他是不是——”她似乎還想要問什麽,可是卻已經免不了遲疑。


    “我說過,他的事你不用再操心了。”向晚楓打斷她的話,並沒有直接迴答,隻是摸稜兩可地應了一句,黑眸深處閃過一簇極其難得的戾氣。爾後,他灑脫而利落地拂袖轉身,就連空氣中也帶著一股無法言喻的冷凝,像是夾著寒氣與冰雪,令人顫抖。


    “過幾日,你同我一起迴墨蘭塢吧。”


    他那並不分明的聲音迴蕩在驀嫣耳邊,驀嫣低斂了眉目,站在原地,臉色如死灰一般黯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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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之時,驀嫣緊閉著寢房的門,坐在床沿上抱著小可憐,愣愣地坐著,任由尉遲非玉在外寢房外一遍又一遍地高聲勸慰著,說盡了好話,她既不迴答,也沒什麽動作,一點要吃東西的意思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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