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是觀音土,很多人的麵色一下子就變了,這遭瘟的當官的,簡直不把人當人看。以往朝廷的賑濟糧都能有一半米,這次倒好,直接粥變土。


    一些人氣性上頭,猛地把碗給砸了。


    還有些人不相信明曦說的,三三兩兩地擠到前麵從那些舀了粥的人那裏確認了,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怒氣過後,臉上便露出了絕望和認命的神情。


    還能怎麽樣呢。


    縣令王奉如此有恃無恐,不過吃準了這幫刁民們不敢鬧,天高皇帝遠,滅門知府,抄家縣令。


    在平安縣,縣令就是天。


    不過現在有了神明,天外有天。


    遠處,白粥的香氣悠悠飄來,勾得人肚裏饞蟲直叫。


    老頭身形微微顫抖,猶豫再三,到底還是沒舍得從這長隊裏挪開腳步,緊緊地抓著明曦的手臂,生怕她再走開,囁嚅道:“把上麵那層粥喝了,底下的土倒了,應該也沒啥大礙。”


    和老頭打著同樣主意的大有人在,雖說一部分人氣衝衝地甩手離開,可排隊的隊伍依舊蜿蜒曲折,不見盡頭。


    守規矩的人,能得到一點殘渣剩羹。


    不守規矩的人嘛——


    明曦語氣篤定,天真無邪:“爺爺,神明在上,縣太爺說了要施粥,那就肯定是真的,粥棚裏的粥不好,但是縣衙的倉庫裏,肯定有糧食吧。”


    少女的聲音清脆,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仿佛真的覺得縣太爺是個好東西,一想到本縣的縣太爺,很多人臉上忍不住露出鄙夷和嘲諷的神色。


    可緊接著聽到少女最後的那句話,很多人不由吞咽了一下口水,眼神直勾勾地看著縣衙的方向。


    縣衙倉庫,糧食。


    一些原本摔了碗要走的人,也都頓住了,停下了腳步,眼神閃爍著,冒著躍躍欲試的激動。


    神明在上,神明會保佑他們的,對吧?


    畢竟每個領粥的百姓領完粥後,都被衙役強製要求,要給神女娘娘磕兩個頭,口中還要道“感謝神女娘娘”。


    他們磕了頭,道了謝,得到的卻是一碗土。


    神明治好了他們的病,難道是為了看著他們餓死的嗎?


    連年的大旱大澇,地裏已經刨不出一粒糧食了。平安縣確實富庶,有錢的富戶一茬接一茬的,但窮人更多。


    很多外來逃難的,都逃到了平安縣來,想混口飯吃。


    可是剛一進城,就被金尊玉貴的小公子們站在高高的門檻上,往頭上砸著石子罵道:“賤民!賤民!”


    賤民是不算人的。


    算牛馬吧。


    但牛馬也是會吃人的。


    就比如現在。


    經過明曦的嘴這麽一嚷,眾人陡然意識到,他們是有“神明”庇佑的,神明救了他們,神明……應該是站在他們這邊的吧。


    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前麵領粥的一個婦人手裏牽著個孩子,背上又背著一個,稍微把碗晚了點遞過去,那滾燙的熱粥便直接潑到了她的臉上!


    “啊!”那婦人當即便慘叫起來,被滾燙的粥潑灑過的黝黑粗糙的麵龐,仿佛被開水燙了一層皮的西紅柿。


    慘叫聲猶如滴入熱油中的一滴沸水,本來就蠢蠢欲動的人心,終於,壓不住了——


    婦人周圍的“暴民”忍不住朝動手的衙役怒目而視,衙役的鞭子還沒抽過來,一大桶粥和土頓時被掀翻了。


    除了麵上的那一層稀薄的粥,其實就是土。


    暴民們看得眼睛都紅了。


    明曦扯了一下老頭的袖子,說道:“爺爺,創業還是零元購好呀。”給當官的一點小小的震撼。


    老頭聽不懂。


    但是他看到了,不守規矩的人,能得到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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