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句月一天一天的抑鬱下去,再不找些暢懷的事情來做,隻怕就要病倒了。


    就在渚紗心急如焚的時候,京都的信就送到了。


    這封信簡直就好像是上天聽到了渚紗的祈求特地命人送來的一樣,讓她高興了好一陣子。


    接下去的幾天,也不管究竟有沒有得到出行的允許,渚紗就已經擅自準備起來。


    不出所料的是連續好多天,秀家都沒有來句月這裏,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麽,隻不過上京的事卻通過侍女和侍從們轉達到了。


    聽說了這件事的秀家立刻答應下來,並且親自為句月準備各種路上要用的東西,事無巨細全都設想得十分周到。


    但是這種關懷備至的細心反而讓句月感到尷尬,不知道究竟應該恨他還是感謝他,越發地鬱悶起來。


    九月廿九日,輿轎從那古野城出發,經伊勢入畿內,相當於迴娘家一樣。


    在京都見到身為中宮的姐姐築子,天皇對九條中宮寵愛日深,立刻由中宮大夫安排出行再從近畿往伊勢參拜。


    秋分日已過,天氣漸漸涼快。


    一穿過樸實無華的神柱鳥居,立刻就能感受到不尋常的凜然氣氛和不可思議的寂靜。


    句月和築子穿過宇治橋往內宮參拜,時年二十一歲的九條中宮築子是個嬌小美麗的女人,說話猶如鶯聲,一舉一動都保持著美好的儀態。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深居宮闈的女子卻有著極其開朗的個性,一路上牽著句月的手說話,而且壓低了聲音對她道:“我還邀請到了一位客人,等一下我們一起去見見吧。”


    築子所說的這個客人,是個削發出家的尼姑,院號叫做朧光院。


    “這位朧光院可是個有趣的人,和她聊天,就是再壞的心情也能立刻變好。”


    句月不置可否地答應著,仍然沒有什麽大興趣。


    應邀而來的朧光院年紀還很輕,差不多二十三四歲的樣子,穿著淺藍布裙,繫著前麵打結的中幅龍紋帶子,頭上戴著紗巾,一張圓潤白皙的臉上眼睛黑亮有神隨時充滿笑意,可算得上是個容貌姣好的美人。


    “朧光院殿的先夫,是官居正四位的中務卿。”


    句月微微行禮,眾人在一處幽靜的房內品茶,隨後,如同築子所說的那樣,朧光院開始講一些十分有趣的事。


    一開始還沒怎麽覺得,可是越到後來越驚奇,句月忍不住露出了稀奇的表情。


    她開口問道:“這些事情,全都是您親眼看到的麽?”


    “不全是,但也差不多了。”


    朧光院的臉上露出了愉快的表情:“有些是我看到的,有些是聽來的,有些是原本就知道的,還有一些是胡亂編造的。”


    她掩飾不住自己的表情,就那樣大聲地笑了起來:“人的一生那麽短,怎麽可能把那麽多事全都看在眼裏呢?大多數人都是從別人那裏打聽來的吧。”


    “那麽,您一定見過很多人了?”


    “說的一點也不錯,朧光院殿可是拋下了寺院,到處遊曆四方的。”


    築子用摺扇掩著口笑道:“據說還對當時建造寺院的大工們說,把門拆掉,這樣迴來的時候就方便了呢。”


    句月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是出嫁之後第一次笑出聲吧。


    麵前的這位朧光院果然是十分奇特的人,像她這樣的年紀沒有了丈夫,理應很寂寞才對,可在她的身上卻一點也看不到寂寞的痕跡,反而是那種悠然自得的表情,變著法來讓自己和別人開懷暢笑的勁頭和一點點抑鬱可愛,以及像個女英雄一樣的舉止,奇妙地委身於那清修的純潔衣裳,展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爽朗,恐怕連剛結婚的新婦也不會有誰像她這麽高興的了。


    究竟是什麽事,能讓她這麽快活?


    這一刻,句月甚至在想,如果自己能有她一半的開朗高興,那日子就不會這麽難挨了。


    她低頭不語,正說著話的朧光院卻朝她看了過來。


    “句月殿下有什麽心煩的事麽?”


    她連問了兩遍,句月才算聽到,抬起頭來說:“沒有啊。”


    “可是連笑臉都變暗了哪。”


    “是嗎?”


    句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朧光院看著她,忽然一拍手說:“啊,對了,我又想起一件好笑的事來。”


    築子連忙催促她說來聽聽,於是朧光院又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了故事,直說到眾人笑得前俯後仰,完全忘卻了煩惱。


    “怎麽樣?很有趣吧。”


    築子邊笑邊道:“有好幾次,都是多虧了朧光院殿的開解,才能夠那麽開懷地笑上一迴,像我們這樣的女人啊,要是不能自己找事情來解悶,就太可憐了。”


    句月一怔,隨後像是鼓起了勇氣似地開口道:“朧光院殿為什麽能這麽快樂呢?”


    年輕的尼姑也怔了一下,然後好像是被問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一樣笑了起來,她抬頭從迴廊下看著碧藍的天空,忽然說:“我啊,十五歲的時候就嫁給了中務卿宮大人,那個時候他二十七歲,據說從小體弱多病,門都沒有出過一次,就連我這個新娘嫁過去,也有大半年的時間沒能見上他一麵,即使是如此,當時的我,還是做著能和他百年好合的美夢,想像著第一次和屬於自己的男人共度良宵,把一切都奉獻給他的快樂,但是不久之後,傳出了中務卿宮病危的消息,得的是十分兇險的麻疹而且還染上了皰瘡,那個時候我不顧旁人的阻止,執意要見他一麵,雖然醫師百般勸阻,還是被我直接沖了進去,一個女人如果連自己的丈夫長得什麽樣子都沒見過就那麽開始守寡,實在是太讓人生氣了,我這個人最大的長處大概就是身體健康很少生病,而且當時心裏生氣,衝動起來想著幹脆也被傳染上死掉算了,句月殿下,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吧,女人的夢想破碎的時候,總是頭腦發熱,什麽都不管不顧的。”


    朧光院說著,臉上忽然露出了十分甜蜜的微笑道:“當我氣勢洶洶地跑到快要咽氣的丈夫身邊時,從來沒有那麽認真仔細地把躺在病床上的那個男人上上下下好好地打量了一番。”


    她看著句月,而句月正在等著她說話,稍稍地催促了一下問道:“怎麽樣?”


    “是個很英俊的美男子噢。”


    朧光院開心地笑了起來:“我一下子愣住了,就那樣看著他,因為生病的關係,臉上出了不少疹子,可是仍然是個十分俊美的男人,這樣誇耀自己的丈夫是不是很失禮?當時的我啊,心裏就隻有那麽一個念頭,而且還當著他的麵,以及在場所有醫師們的麵大聲說了出來,我說‘請您趕快好起來,我可是每天晚上都在等著您的,這樣拋下我一個人走了究竟是什麽意思?’說的時候氣勢如虹,大家都被我嚇到了,半天沒有人出聲。”


    “果然是有著非凡的勇氣啊。


    句月感嘆道,像這樣的事,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的,所以對能夠這樣做的朧光院莫名地生出了敬佩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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