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但好像還是因為臂力不足而給對方造成了困擾,清次發白的臉上露出了忍痛的表情。


    這兩天中,阿藥看慣了這樣的神情,忍不住會想這個男人沒有受傷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


    他的眉目看起來很英俊,但是沒有表情的時候卻會顯得很冷酷,讓人不太敢接近。


    “能自己坐好嗎?”


    沒有多餘的人手,阿藥隻能這樣問他,而且也和預料之中的一樣看到他點了點頭。


    碗裏裝著的是蒸飯,熱湯和菜放在一邊。


    蒸飯是將煮熟的米飯用清水洗過一次後再蒸成的軟飯,並不是那麽難以下咽的東西。


    阿藥正襟危坐,端著碗夾起一小口飯來。


    看到她絲毫不假以顏色的認真樣子,清次故意一動不動地閉著嘴。


    “怎麽了?你不餓嗎?”


    兩天沒有吃過任何東西,加上重傷失血,體力也迅速消減,阿藥不相信他會一點都不餓。


    但是,明明送到了嘴邊的飯菜,這個男人卻隻是用眼睛看著。


    就這麽過了好一會兒,阿藥自以為好像明白了似的,臉上露出生氣的表情。


    她收迴右手,把飯送進自己嘴裏,稍微嚼了嚼便咽下去,不動聲色地道:


    “沒有毒。”


    清次訝然地望著她,然後伸出手按住自己的傷口,臉上露出了忍俊不禁的表情。


    “原來沒有毒。”


    他蒼白的臉上忽然露出的笑容讓阿藥怔了一下,手中的碗筷已被他接了過去。


    “很香的飯,在我以前住的地方吃不到這麽好的飯。”


    阿藥立刻忘記了剛才的事,好奇地問道:“請問您以前住在什麽地方?”


    “……除了江戶和京都,哪裏都有住過,隻是時間長短而已。”


    “您來尾張很久了嗎?”


    “兩三個月吧,來的時候櫻花已經散了。”


    雖然是隨口說出的話,但卻不像是騙人,阿藥點了點頭:“時間還不算很長。”


    “對浪人來說,已經是很長的了。”


    這個迴答也在意料之中。


    無論從哪一點來看,清次都不像是個有家名的武士,也不可能是務正業的町人庶民,在他身上有著十分典型的浪人風情,或許正是這一點,令足不出戶的阿藥感到十分新奇。


    “既然如此,那麽,來到那古野城最讓您高興的事呢?可以留下那麽長時間,一定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吧。”


    聽到少女如此問話,清次微微一愣。


    為什麽會在這裏停留這麽久?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但是不想離開卻是極其真切的想法,每次打算離開的時候就會被莫名的倦怠感所征服,一瞬間就會放棄那種念頭,這麽一想,又好像是冥冥之中被什麽絆住了手腳似的。


    “讓我高興的事……”清次想了想,望著手中的漆碗忽然道:“現在來說,就是這碗飯!”


    “飯?”阿藥重複一遍之後,想到他如此認真理直氣壯地說出的答案,不禁有失禮節,舉起手背掩嘴發笑:“原來是這樣,那麽就請多吃一點,阿籬姐的蒸飯可是很出名的,連禦前大人都常常讚不絕口……”


    她的話音剛落,身後的紙隔扇忽然被用力打開了。


    感受到來自背後的冰冷目光,阿藥迴頭看了一眼之後立刻雙手著地俯身行禮。


    站在門外的是秀家的侍從森久馬。


    “久馬大人!”


    阿藥幾乎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好像預感到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心髒正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著,她低低地埋著頭,甚至不知道那人是何時走過自己身邊的。


    久馬越過跪伏在地上的侍女走向清次。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是目光往下落到清次手中的碗時,忽然沒有任何徵兆地抬手揮去,一掌把盛著蒸飯的碗打落在地上。


    白色的飯粒撒了一地,阿藥受驚似地抬頭看,久馬揮出的右手往後抽迴,反手給了清次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響亮而清脆的掌摑力量驚人。


    原本就還沒有恢複體力的清次立刻摔倒在地上,身體接觸地麵發出了一下沉悶的撞擊聲。


    幾乎全身的傷口都在同一時間叫囂起來,接踵而至的疼痛瞬間占據了頭腦,使他聽不到任何聲音。


    久馬望著眼前因為痛苦而蜷縮著的男人,冷漠的雙眼中露出了一絲憤怒。


    “是誰允許你給他吃飯的?”


    責難的聲音落在了阿藥的頭頂,她纖弱的身體劇烈一顫,把頭埋得更低。


    “請原諒,是我擅自……”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了走動的聲音。


    久馬彎下腰,雙手抓住清次胸前的衣襟,把他從地上拖起來。


    阿藥本能地向後退卻,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麽事,也無從阻止,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久馬凝視麵前這個男人。


    這樣的距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紅腫的半邊臉頰,嘴角隱約的殷紅血漬,但是倒地時雙眼中的痛楚之色卻在和自己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消退,很快就變成了頑石一樣的冷漠。


    這就是久馬所痛恨的目光,毫無懼意,毫無悔意,隻是那樣一層薄薄的冷漠之色就把自己完整地置於不敗之地。


    就是因為這個目光,所以才讓他活下來,難道就沒有什麽辦法能打散它嗎?


    久馬瞪視著清次的眼睛,那深黑色的瞳孔後麵是他無法看到的東西。


    但是秀家看到了,所以因此就沒有殺他。


    即使緊緊地望著那個黑色的漩渦,久馬卻始終什麽也看不見。


    他看不到他的深處,是因為他關閉了那個地方,還是因為他們之間本來就不可能相互看穿。


    可是隻要一想到秀家能夠看到那黑暗背後的世界,久馬就不由自主地憤怒起來。


    他不能理解這兩個人之間的糾葛,或者說,本來他是十分清楚明白的。


    本來以為那應該是十分強烈的恨意,恨到一次相見就足以殺死他十次,但是事情卻遠比想像中更要複雜得多。


    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忽然感到左耳邊掠過一陣微風,當久馬醒悟過來的時候,隻覺得一個強而有力的拳頭襲上了他的額角。


    一瞬間,仿佛整個頭腦都崩裂了似的感到一陣劇烈的暈眩,但是他並沒有失去控製的力量,而是用力把雙手揪起的人重重摔到地上。


    當清次揮出的拳頭傳來擊中的手感時,立刻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倒,傷痕累累的背脊觸碰到生硬的地麵所傳來的刺痛幾乎令他昏厥,但是緊跟著的錐心之痛卻使他在密密滲出的冷汗之中保持住了清醒。


    久馬的右腳踩上他胸前的傷口,腰間的刀拔出落在他的喉嚨上。


    幾乎立刻就要刺下去洞穿他的頸項,久馬在那一刻停下來,冰冷地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還不肯屈服。


    哪怕隻是一瞬間流露出來的恐懼也好,難道死亡就是這麽讓他輕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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