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家都在這日雞鳴時分感到陰風入體,極為瘮人,便出門查看,不想自家護院的狗卻皆喪命,耳內出血,雙目突出,呲牙咧嘴,死狀極為可怖。狗在民間一直是正義的象徵,幾十隻狗齊齊喪命,這事端的是使人不安。村民便求見一直住在衙門的法師亦山,即那位長相俊秀的僧人,希望亦山法師可解了這樁怪事。


    亦山法師名望頗高,了解事情後便一語道破其中玄機。萬物有因必有果,狗乃看家之獸,莫名死去,定是有人做了虧心事,種了惡因,這才有了這惡果。然惡因又該如何尋到呢?亦山法師當眾做了三場法事,其時天地變色,風雨大作,天空中陰雲密布,雲中隱隱約約的,竟像是遊龍真身。法事畢,天清氣朗,艷陽高照。法師道,天上佛已知曉此事,不日便會降下“天罰”,罰過了,小葉村便可渡過此劫。無人知道那“天罰”究竟是何,就連亦山法師亦隻道天機不可說。一天後,那“天罰”果然來了。


    先前衙門失竊一案中,丟失的乃曆代裏正搜集的民間珍寶,諸如瓷瓶金器之類共三十二件,那一日,那三十二件珍寶,接連尋到了,就在村中的人家家中。村中每戶人家都搜查過,不會出現遺漏的情況,可那珍寶,卻確確實實的出現了。小葉村鄰裏之間關係一向融洽,此事生得莫名,那家中出現珍寶的便相約一同去衙門,畢竟法不責眾,且這珍寶也確確實實並非他們所竊。


    到了衙門,裏正大人卻不在,亦山法師見到此景大怒,此刻村中人才知道,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天罰”,這些人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曾做過虧心事,便吵嚷開來。亦山法師不急不躁,緩緩道出了幾件事,樁樁件件皆是這些人往日裏做過的不正當事件,於是這些人便皆被抓入牢中,一直關到今日。


    “那珍寶真是‘天罰’降下來的?”我問道。我雖信佛,卻從不信鬼神靈異之事,村中人一聽此言,立刻現出恐懼的神色,“公子莫要不信!我等身上的‘天罰’是末等,若不敬佛,所罰的可是性命!”。這罰性命之說,也源於前幾日,當時家中有珍寶的人家都來了衙門,除了一戶柳姓人家,柳家就夫妻二人,丈夫乃村裏最為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他聽聞其餘人皆被關進了牢中,便拒不來衙門,可第二日,他便暴斃了,原因至今不明。


    亦山法師為屍體超度時,隻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經此事,村中人愈發尊敬法師,這牢中的人,也都想著有朝一日“天罰”過去,再好生迴家過日子。“亦山法師靈啊。”一村民說道,“此番全憑法師,我等才可在此贖清自己的罪孽。”說著便雙手合十,牢中人紛紛附和。


    “錢公子,你是大國來的貴人,你的國家裏,想必也有像亦山法師這般的人吧?”獄中人問道,他等雖不清楚我的底細,卻因我生性大氣,待我很是尊敬。我想想那亦山法師的風貌,仿佛除了麵容俊俏外他也並無甚特別,我見過的僧人比他玄得不知幾何,且就容貌來說,也有那比他生得更好的。


    正想著,便見道君從長廊盡頭走來,她一襲白衣,頭戴白紗,她的眉眼一隱一現,我終於看清時,她已走到我的麵前,竹簡的氣味漸漸縈繞鼻尖,若非隱隱的煙火香,她便真是從不曾下凡的仙子了。她身後是亦山法師,道君伸出手,亦山便從袖中取出一串鑰匙送上,看起來,亦山對道君似乎有了幾分恭敬的意味?


    昨日我獨自去衙門後,道君便迴到河邊去尋人——那名農婦,隻有她可以證明我二人的行蹤。雨還未停,道君正煩惱時正巧看到那農婦從街上走來,便急急叫住了她。道君口齒伶俐,又待人溫和,就算是有求於人,也常常使對方欣然接受,那農婦聽聞道君之言即刻便應下了道君所請,二人同去衙門。那時張捕頭正當值,不許道君進入衙門,無可奈何之時,便先去了農婦的家,待到第二日再做打算。


    言談中道君知道了這農婦乃柳文氏,年紀輕輕便做了寡婦,柳文氏家中打掃得十分幹淨,後院內也整整齊齊,沒有一絲異味。迴到家中,柳文氏所做的頭一件事便是在堂屋內點香拜祭。道君細細看了那供台,上右書“柳田”——想來是丈夫的名姓,左邊卻寫著“亦山”二字。道君心下生疑,有意提起此事,方知柳文氏極為信仰法師亦山,為了讓丈夫好生輪迴,甚至在自家擺了供奉亦山的台子。道君自不評論他人的信仰,揣著疑惑輾轉一夜。


    第二日晨起,正巧碰上村中小集,道君提出想吃鴨蛋,便上集去買,柳文氏急急地擦了手,便也追上來與道君同去。“柳娘,你待人真好,你我二人從前並不相識,你卻待我如此盡心力,我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了。”道君說道。柳文氏又用圍裙擦擦手,“姑娘說笑了,姑娘是貴人,奴能幫助姑娘是我的福分哩。”道君看著柳文氏被捏皺的圍裙,心中已有了計較。


    吃罷早飯,道君便又到了衙門,這次亦山法師恰在衙門內,見道君要強闖入內,便使出大法師慣有的手段——說教,來阻止道君。佛法精深,覺者得道時知一切佛法,修學佛法之人汲汲一生,卻難以做到一切有知。亦山手中轉起念珠,大千世界,因緣和合,皆被他撚了來,奈何他雖口吐蓮花,道君卻可一一應對,一刻鍾下來,那亦山已冷汗涔涔,是了,講經辯論之事,最耗人心力,亦山見此,俯首退步。


    道君便入了這牢獄。


    道君從那串鑰匙中找到唯一嶄新的一把,開了牢門。“法師,升堂。”道君沉聲吩咐道,她在我麵前一向小女兒情態,可我也未曾忘記,她是如何年少成名的,此刻我便不再言語。


    亦山露出疑惑之色,道君朗聲道,“這案子,我與夫君已破了。”亦山驚訝萬分,隻得在前引路,片刻便到了大堂內,劉、張二位捕頭已佩刀站在門外。“二位捕頭,請進來罷。”道君又道。張捕頭性情較為內斂一些,聞言看看亦山,便進來了,那劉捕頭性子火爆,卻是不願入內,道君便也不再要求。


    待所有人都坐定,衙門外早已圍了許多人,都想看看這命案究竟是怎麽迴事。道君走到大殿正中,我卻徑直走向劉捕頭處,劉捕頭將刀拔出,“你來這裏幹什麽?”我斜睨一眼那刀,“劉捕頭,你這會還是好生將刀收著罷。”便不再言語,隻聽道君在堂中道出此案的始末。


    道君先將柳文氏傳了上來,為我二人作證,“事發之時我與夫君並不在客棧,沒有作案的機會,至於動機……諸位都知道,我與夫君昨日才入蜀,和村中諸人皆無任何瓜葛。”亦山坐在往日裏正應坐的地方,點點頭,道君便溫聲讓柳文氏下去坐了。


    “夫君入獄後,我心急如焚,便前去事發點查看,當時我二人的房間被亦山法師遣來的人看守住,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房間在二樓,我便隻有在樓下後院處轉了轉。”道君說到這裏,從袖中掏出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便撿到了這個。”亦山見到那鑰匙,直起身道,“此乃衙門大牢的鑰匙。”道君點點頭,“不錯,這鑰匙,正是我夫君所在牢獄的那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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