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唿痛,但她還是注意到了,微微蹙著眉,冷淡的道:“我讓人叫醫生過來。”


    他定定看著她,眼裏滿是快活之色:“不,不--不用----我沒事情。”又遲疑了好一會兒,還是無法置信:“你來看我嗎?”他是不能相信的,能在醒來後看到她。那隻能在夢中出現的事情,怎麽會真實發生呢?所以他想跟她確定,才能相信是真的。


    她聞言,略帶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明明是他跟大哥說想見她的。但現在看來是有人借他的名義假傳了旨意。


    他笑了出來,眼睛裏仿佛有星光閃爍。整個人竟然顯得很有精神,比她剛進病房看到的蒼白憔悴的他,恍若兩人:“你來看我,你來看我----”他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隻覺得漫天的喜悅朝他湧來,他快要溺斃了。


    他的笑容刺痛了她的某條神經,她別過了頭,淡淡的道:“段司令的身體全國百姓都關心,我自然也希望段司令長命百歲,福健安康。”很官方很客套的說法。


    他自然也聽得出來,笑容慢慢的隱了下去,沙啞輕聲道:“靖---琪---”聲音是如此的溫柔,仿佛那麽多年以前她曾經經曆過---------可不知道是否是太久太遠了,她幾乎覺得不像真實發生過的-----她扯出了一個很完美卻又客套到了極點的笑容:“段司令,您好好休息。我還有事情,下次再開看你。”不待他迴答,轉身就準備告辭離去。雖然不知道是誰假傳了他的旨意,但也已經沒有區別了。


    還未跨出一步,隻覺得手臂一緊,已被他握住了。她僵在那裏,沒有動。他啞聲道:“不要走--------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了。”他什麽也沒有了。曾經連夢中見她一麵都幾乎是奢侈的一件事情。如今她就這麽活生生地站在了他麵前,他怎能再讓她離去了-----她仰著頭,吸著氣,幾乎又開始要落淚了。前塵往事曆曆在目,她已經好久沒有去想了。一度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也一度以為自己的傷口已經複原了----所以她才有了迴來的勇氣--------可他這麽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她竟然又想落淚了----她緊捏著手,深吸了一口氣,背對著他,笑了起來道:“段司令真是愛說笑。您好好休養身體。再見。”說完,將手一甩,想掙脫離去。


    他不肯放手,把她緊緊的抓著,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好怕,怕微微一鬆手,她就會如鳥兒般再次飛走了-----但這麽抓著,卻扯到了胸口的傷,如同刀割般地痛,他微微吸了幾口氣才能緩和一點這種痛楚,語氣帶著央求:“不要走------”


    此情此景異常的熟悉------好多年前,他手臂因救她被車子撞了。他也是如此的拉著她的手,不讓她離去------可後來呢?他給她什麽了?有的隻是欺騙,有的隻是利用,有的隻是傷害而已----她冷笑著,猛得用力一甩------隻聽見他“啊”的一聲唿痛聲從身頭傳來。她應該甩到他的傷口了----他活該!她捏著手心,一步一步的朝門口走去----他的心瞬間沉入了冰冷的穀底---她已經不可能再會在乎自己了----可自己卻還是如此的愛她-----當年因為愛她,所以沒有派兵接收那四座城池------也因為愛她,在他大哥死後,他抉擇兩難的時候,選擇了與她大哥赫連靖風合作。隻為了期盼有朝一日,再見的時候,他可以再見她的笑----因為愛她,所以他就算娶了藍水婕,卻從來沒有碰過她-------他的心裏就那麽多的空間,已經全部全部的裝滿了她,就算別人再好,他也再容不下半點了----可他這輩子卻已經永遠的失去她了,永遠永遠----手覆蓋之處,痛如刀絞。他屏著唿吸,看著她一步一步的離他遠去,看著她的手碰到了冰涼的鍍金把手,隻要輕輕一轉,是的,隻要輕輕一轉的話,如無意外,他這輩子應該是再也見她不著了。


    他慢慢的閉上了眼睛,緩緩地,一字一字的,冷冷的威脅道:“是否要打開這扇門,請你考慮清楚。你如果就這麽走了,我迴南部之後,馬上會通知報社此次我在北部遭襲擊的事情----我自然清楚這件事情不是你大哥做的。可其他人怎麽想我就不知道了--------”什麽都已經沒有了,他還在乎什麽呢?放手一博吧。


    她聞言,猛得轉身盯著他,胸口起伏不定,一下子怒到了極點:“段旭磊,想不到這麽多年不見,你還是一點也沒有變。還是這麽卑鄙!”他痛苦的笑了出來,笑聲由低漸漸到高,張狂而淒涼:“是的,我就是這麽的卑鄙。我一直是這麽卑鄙的-----”好一會兒才止住,臉色蒼白的審視著她:“可你能拿我怎麽辦?”


    是的。她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不是嗎?雖然現在名義上國家已經一統了,可實際上大哥並沒有掌握南部的任何兵權。南部的兵權一直牢牢地把持在他手裏。他若是迴到南部,真的這麽通知全國報社的話,引起的事態怕是無法估量的------她恨恨的道:“你要我做什麽?”就在病房裏陪著他嗎?他不是已經有妻子了嗎?藍水婕是那麽的美艷動人,他還不滿足嗎?以他現在的身份和地位,想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他何苦還要揪著她不放呢?


    他看著她,目光溫柔而迷離的道:“我要你在醫院了陪著我------以前我手臂受傷了,你每天都陪著我的------你還記得嗎----”以前,他還有臉提以前,他也配提以前。她真想一巴掌甩上去。可是她不能-----她冷冷地打斷他的話道:“請你不要再說了。以前的事情,我早已經忘的一幹二淨了。”


    她是如此的淡漠,仿佛他隻是一個陌生人而已。看來這些年她真的已經將他忘記了-------這樣的認知讓他的心口泛著深深的痛,那痛楚竟然比胸口上的傷痛上好幾萬倍。他寧願她恨他----這樣的話,至少每日裏還會想起他。況且很多愛恨隻在一線間,或許這麽年後,她對他還有一絲絲的愛意-----可她卻隻是淡漠,淡漠的仿佛兩人之間的一切隻是他的幻想而已------又微微閉了一下眼睛,他好一會兒才淡淡地道:“你自己考慮吧!我再說一次,你如果走出了這扇門,後果自負。”他除了威脅她之外,已經再沒有其他任何辦法將她留下來了-----他知道她拒絕不了,她和赫連靖風兄妹情深,她不會眼睜睜看著南北陷入動亂的-----他微微苦笑了出來----就算她再厭惡他,她也不會拒絕---果然,隻見她冷冷又恨恨地走到了角落,在沙發上遠遠的坐了下來。雖然離他遠遠的,可他還是無比的安心,她就在他這裏,在他身邊,他帶著笑,緩緩地進入了昏睡狀態。


    李介載守在門外,見靖琪出來,忙迎了過去:“靖琪小姐,司令睡了嗎?”她輕點了一下頭。外頭的夜色蒼茫,顯然已經夜深了。李介載跟在她身後,道:“靖琪小姐,我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她沒有說話。李介載心裏估摸了一下,方道:“靖琪小姐,司令這幾年一直想著您----當年,當年也是老夫人和前段司令的原因----司令心裏也很苦----他也沒有法子-----”


    看來假傳旨意的就是這個李介載。她望著車窗外濃重如墨的黑色,心裏頭說不出什麽滋味。她以為她已經忘記他了,所以才會迴來的。可是她錯了,那日在大哥壽宴上再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還是心中無限酸楚的-----是,她可以裝,裝作若無其事,裝作從來都未曾相識,也裝作從來都未曾愛過他----可她的心呢?為何是如此的落淚呢?看著智兒,看著大哥一家其樂融融的樣子----她就想哭,想落淚---想衝到他麵前,狠狠地甩他幾個耳光,問他為什麽?


    沒有法子,他一句沒有法子就可以撇開過往所有的事情嗎?從相遇到分開,他到底是否愛過她,她都無法分辨------罷了,這麽多年都過去了,何必在去提從前呢?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了。或許這就是命吧,半點不由人。如果他不是出身在南部的段家,他不是姓段。如果她不是出身在北部的赫連家,她不姓赫連-----那麽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了。也或許一切也都不會發生-----也或許她也不會遇見他。曾經無數次的想過這個假設性的問題,可都沒有答案。因為命運安排他們遇見了,卻也讓他們因為種種分開了-------可在這個過程中他應該是不愛她的,也或許愛過她,但是沒有她愛他那麽深吧。所以可以肆意的傷害她。可以將她當作他行動的棋子,達成目的的交換物------她永遠也不可能會忘記當年楚壁竹告訴她,他用她換她大哥的四座城池----她曾經那麽的愛他---隔著恩怨情仇,隔著是是非非,隻是愛他罷了!可是他把她的愛親手打碎了,於是她的一切就如同水晶散落了一地,再也拚湊不起來了-----四座城池,她值四座城池--------她和小智兒隻值四座城池---她縮在柔軟的被子中,任眼淚肆意的橫流----當他和藍水婕夫妻恩愛的時候,她一個人在生死關頭徘徊------當他擁著另一個女人的時候,她卻在別院裏孤單產子-----大嫂比她早生個把月,那日大哥在裏頭陪產,緊握著大嫂的手-----大嫂是如此的幸福,可卻顯得她如此的悲苦-----因起的晚,再加上心不甘情不願的,她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時分了。她才一進大門,李介載就已經等著了,見了她,表情像是明顯鬆了一口氣:“靖琪小姐,您總算來了。”司令一大早醒來就等著靖琪小姐了,問了無數次了。可左等右等,也不見她的身影。現在正板著臉,他們一群侍從也不敢進去,隻好侯在了門外。


    她推門而入,隻見床邊擺著他的早餐,因身體虛弱,所以隻能吃一些湯類流質等食物。她看了一眼,碗內的燕窩粥絲毫沒有動過的痕跡,因放的久,顯然已經毫無熱氣了 。


    他正閉著眼睛,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音,薄怒道:“不是說了不要進來打擾我。”她的腳步停頓了下來,轉身便要退出。他一聽,沒有人應“是”,知道不是侍從,忙睜了眼,隻見是她,臉上瞬間已經沒有怒氣了,快的好象跟變臉似的。但臉依舊很臭:“怎麽現在才來?”


    她沒有理他,站在那裏。兩人靜默著。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卻也沒有看她:“我餓了。”她吸了一口氣,走近了些,這才將粥碗遞給了他。他手也沒有抬,轉頭望著窗口道:“我傷口痛。”意思要她餵。


    她知道他是存心的。他若是傷口痛,有的是侍從和丫頭----她忍著怒氣,端著瓷碗在床邊坐了下來。瓷碗冰涼,顯然粥已經涼掉很久了。用銀湯匙微舀了一小點粥,送到他唇邊。他嘴一張,一口吃了下去,隻是唇邊有了淡淡弧度。她又舀了一小點粥遞了過去,他又一口吃了下去。不一會兒工夫,滿滿一碗燕窩粥已經喝了個底朝天。似乎還有點意猶未盡,她不得已才在保溫盅裏又倒了一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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