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幫智兒把衣服脫了,小小的身子,軟軟的,胖胖的。她嘴角微微扯出了一個笑容,輕輕的將被子蓋在了他身上。但笑容很快就隱了下去------侍從說他中了一槍,被送往醫院急救了----原本最擔心的是大哥中槍,最怕的是他策劃的-----他如此的功於心計,她就算離開了這麽多年,還是很清楚的。


    還好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但他又如何會中槍呢?又是否傷的很嚴重呢?她低頭看著孩子無邪的睡容,雖然不是與他很神似,但模樣終究還是帶了幾分他的影子------那薄薄的嘴唇,直挺的鼻子-------她慢慢的用手摸了摸,很是小心,不敢用力,怕把他吵醒了------這個秘密或許一輩子也不會有人拆穿。他也永遠不知道她是他的媽媽-----可能這樣對他來說,反而是最好的。不用知道父母間恩怨情仇,可以開心快活的頂著赫連的姓氏過一生-----也或許他將來知道了會怪她,在他出生後沒有多久,就棄他而去------或許-----好多好多,她的淚水緩緩地沿著臉頰滑落了下來-----大哥和大嫂視他如已出,可她虧欠他的,永遠也彌補不了--------淨薇一直在臥室裏等到了天蒙蒙亮,這才聽到了小院子裏響起汽車聲。披了件衣服,走了下去。隻見赫連靖風一臉的倦意的進了廳裏,將帽子脫了,拿在了手上。聽見她下樓的聲響,抬了頭,皺了皺眉道:“怎麽還不睡啊?”


    她走到身邊,接過他手裏的帽子,柔聲道:“情況怎麽樣了啊?”他坐了下來,閉了閉眼睛:“子彈取出來了,但還沒有脫離危險。”她伸手幫他按了按肩膀,安慰道:“安陽醫院裏有全國最好的醫生,段司令一定能脫離危險的。”


    他伸手過肩,抓住了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抱坐在自己懷裏,輕聲道:“陪我一會兒。”這次段旭磊在他府邸中槍,可大可小啊。就算段旭磊脫離了危險,但在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南部的將領們未必肯善罷甘休。若是段旭磊因此而喪命的話,南北合作而成的統一局麵怕是要維持不住了。兩邊隻有開戰的份了。


    但他沒有多說,隻是抱著她,將頭湊到她的脖子間,吸取著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仿佛這樣可以給他力量。夫妻多年,淨薇知道他是遇到難題了。雙手環住了他的腰,用力的抱緊了他。此時無聲勝有聲。


    赫連靖風在李介載的陪同下,進了房間,隻見段旭磊臉色灰白,無一絲血色,躺在病床上,仍無一絲知覺。醫生說雖然脫離了危險,但要醒來可能還要幾天時間。


    赫連靖風道:“我已經下令將段司令受傷的消息封鎖了。隻要等那刺殺的人一醒來,就能嚴加審問了。你們放心,我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刺殺段旭磊的人,因被侍從還擊,身中幾槍,也還在昏迷中。


    李介載跟在段旭磊身邊久了,對這件事情亦有自己的分析,按照目前兩邊的形勢來說,刺殺段司令對北部並沒有什麽好處。更何況,若是赫連靖風真的想殺死段司令的話,昨天搶救時隨便一個暗示,段司令早就一命嗚唿了,絕不可能活到現在。但究竟事情要怎麽樣解決,隻有等段司令醒了再說。


    李介載道:“是。末將已經以段司令的名義打了電話迴南部,說段司令是與總司令有要事相商,所以會晚些迴南部。”赫連靖風點了點頭,正準備要離去。眼光卻掃到了段旭磊的手,隻見他的手緊握成拳,似乎握著什麽東西。


    走近了些,才發現床單上有一條細細的鏈子,而鏈子上的寶石卻被他緊握在掌心裏。微微詫異了一下,忽得覺得這條鏈子有些眼熟。轉頭朝李介載問道:“段司令手裏怎麽有個東西?”


    李介載看到過這個鏈子很多次了,早已經見怪不怪了。昨晚司令昏迷前把珠子握在了手裏,就再也不肯放開了。此時見赫連靖風問起,這才迴道:“是的。是段司令隨身帶著的一顆東珠。”


    東珠!赫連靖風低頭看了鏈子,那樣子分明是自己異常熟悉的,忽然心頭有些明了了。轉身吩咐道:“你們好好照顧段司令,若是段司令醒了,第一時間通知我。我已經派了整個警備隊在這一層嚴加防守,但還是要小心。”其實他心裏知道此次的刺殺活動肯定是a國所為,但目前沒有一點證據。唯一能做的,隻是保護段旭磊而已。


    那條鏈子分明是母親在世時最喜歡的飾物之一,而鏈子上串的珠子也是東珠。母親去世後,所有的飾物,他都留給了靖琪。世界上絕對不可能有同一條鏈子,而同一條鏈子上又同樣串著東珠的。那麽隻有一個解釋,這條被段旭磊緊握在手上的鏈子就是靖琪的。


    彭定力掛上了電話,喏喏的不知道如何開口。赫連靖風依舊坐在椅子上,頭也沒有抬,道:“說吧,什麽事情。”彭定力道:“醫院剛傳來兩個消息,一個是好消息,說段司令已經醒過來了------另一個消息是-----是---”看了一下赫連靖風的臉色,這才接了下去:“負責刺客的人說,刺客已經沒有唿吸了------”意思就是已經死了。


    這是最頭痛的事情了,雖然不是最糟糕的。赫連靖風皺著眉頭,現在刺客已死,如何能向段旭磊解釋整件事情呢。他若是以為刺客是自己所派的,事後殺人滅口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但是這樣一來,南部與北部又要像以前一樣隔江對相持了。還有一種可能,他假如相信,但又如何能夠讓南部所有的將領相信呢?南部有部分將領對於易幟後一直屈居北部之下,向來耿耿於懷,如今這件事情怕正好是他們夢寐以求的機會,乘機鼓動一些將領對其施壓------彭定力見他沉思,也不敢打擾,隻靜靜的站在旁邊。過了好一會兒,一聲電話鈴聲刺耳的響了起來。彭定力接了起來,說了幾句,轉頭道:“總司令,是段司令身邊的李副官的電話。”赫連靖風接了過來,聽了一會兒,才應了一聲:“我知道了,我盡量安排。”


    一條細細的鵝卵石路,通到了花園的荷花池邊。遠遠的就可以聽見孩子咯咯的笑聲。淨薇和靖琪正帶著孩子們在園子裏喝下午茶。而兩個好動的小孩子就繞著在池邊數錦鯉。


    淨薇見了他過來,有一絲詫異,但依舊溫柔的道:“公務處理好了,就迴屋休息一下。”這幾日,他加起來也沒有睡幾個小時的。赫連靖風接過她倒的紅茶,飲了一口,狀似不經意的道:“段司令醒了!”餘光看了靖琪一眼,隻見她拿著的杯子似乎微微晃了晃,臉上卻沒有半絲的異樣,依舊淡淡的笑著-------淨薇有些歡喜的道:“真的?醒了就好。”就算從來不過問不懂軍政方麵的大事,但亦知道段旭磊若是死在北地,他是很難對全國老百姓交代的。赫連靖風淡淡地道:“醒是醒了,但要恢複的話,估計也要幾個月。那槍隻要再偏一點,段司令早就沒命了。”


    她轉過頭,狀似不去留意大哥和大嫂間的談話,目光隨著兩個孩子而動。赫連智蹲在池邊,正開心的在玩水。而幾個丫頭就站在他身後。午後的陽光灑在他身上,仿佛帶了光圈,像西洋故事裏的小天使。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在他開心的時候,他親生的父親卻一再的在鬼門關徘徊-----那個曾經用四個城池來換她們母子的人,永遠也不知道他有這麽一個孩子的存在-----赫連靖風喚了她一聲:“靖琪-----”她轉了頭,道:“什麽事情,大哥?”赫連靖風有些遲疑的開口道:“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看著妹子黑白分明的眸子,歲月雖然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什麽痕跡,但以前那無憂無慮的眼神早已經不複存在了。


    他暗嘆了口氣,道:“段旭磊醒了,可他什麽人也不想見,隻想見你。”靖琪垂下了眼簾,好一會才道:“為什麽?”赫連靖風道:“大哥尊重你的決定,你若不想見,我就去派人去迴拒掉。但為什麽------”他似乎有些明白,段旭磊對靖琪並未忘情----一個人若是真的愛上了,哪怕其他人再好,也總進不了心裏的。許多年前,他曾經親自實踐過----就如同花園裏盛開的鮮花,那麽多,而每一朵又都那麽漂亮,但卻都不是他想要摘的那一朵!


    空氣裏很靜,可以聞到隨風吹來的清淡的花香。好一會,靖琪緩緩的道:“我去。”他此次被人刺殺,大哥難辭其咎。現在大哥大概在想很多辦法去安撫他。若她去醫院見他一麵,能讓大哥省去很多煩惱的話,又有什麽不可以呢?留洋在外的這幾年,因思念家裏,所以經常留意所有能在報紙上看到的關於南北部的新聞。所以對南北基於什麽局勢和形勢才走到這一步的,她也清楚。歲月在變,她也再改變,她早已經不是當年一事不懂的她了----------而他為什麽想見她呢?當年用四座城池將她推離的--------她還曾經一度以為他真的愛過她---可到了頭,才明白一直愛著他的隻是她而已-------她隻不過是他的一顆棋子,在北地是,在南部也是如此-------她緩緩的進了病房,空氣裏有刺鼻的藥水味道------他躺在病床上,雙目緊閉著,臉色很白很白,仿佛血液被抽盡了一樣。她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這個樣子-----以前在學校裏時,溫文而雅----在南部的時候,意氣風發------可如此憔悴,如此蒼白,卻還是第一次。心似乎有些軟了下來。


    輕輕的走到了窗前,由於通風的關係,開著一扇窗戶。此時清風吹來,把紗簾吹得微微擺動。醫院小園子裏的景色,一糙一木依舊如此-----當年她也是住在這個房間的,也是如此呆呆的站在這個窗前-------這一層的房間都是特供的,就算你再富貴再有錢,也住不進來。而這間房間又是這一層最好的。所以當年她流產,就是住在這一間。這麽一隔,竟然已經過了這麽多年了----------第25章


    他醒來的時候,覺得空氣中有一絲陌生而熟悉的香味,那味道曾經多少次在夢中縈繞。可每每想去找尋的時候,就會從夢中驚醒。也才會清醒過來,她早已經離他而去了。


    “段司令,您醒了嗎?”她淡淡的聲音響起。他幾乎不能相信,脖子不知道是睡久了的關係,還是因為不能置信,現在正僵硬如鐵,他一點一點的轉過頭,幾乎可以聽見頸間骨絡連接處的嘎嘎之聲。追著她的聲音,才發現床前有個熟悉的身影。明媚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紗簾,柔柔地在她身上形成一層金色的光圈,仿佛來自仙境一般。


    “靖琪---”他眨了眨眼睛,聲音極輕,仿佛是喃喃自語,惟恐驚醒她,她又要離去了。他閉了閉眼睛,心裏砰咚亂跳,屏著唿吸,這才又緩緩地睜開了眼。


    她還是站在床前,沒有動,不像夢中,隻留了個背影給他,讓他怎麽抓也抓不住。沉在胸腔裏的那口氣終於緩緩地吐了出來。他輕輕的伸出手去,想要試圖抓住她。但就這麽輕輕一動,立馬就牽扯到了胸口的傷,很痛。可是再痛,也無法與想她的那種痛抗衡。他深吸了一口氣,微微皺了皺眉頭,神色卻是如歡愉無比,掙紮著一點一點的朝她所在之處,緩緩探出手去:“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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