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少宴聽得一陣雲裏霧裏,一堆官名聽得他一個頭兩個大,一頭亂麻。


    顧東旭蹙眉沉思,努力疏理這其中關係。他倒也不比崔少宴多懂多少,隻是這幾日耳濡目染了一些,又因為事牽周俊臣此人,總要多上些心。半晌後才喃喃問道:“中書令這官……到底有多大?”


    李霽抬眼看向他:“大約相當於舊時丞相罷。中書令一職本應兩人擔任,之前一位張大人年邁病逝,皇上一直未物色到合適人選,也便一直空著,由他一人掌了。”


    顧東旭一直斂著目,若有所思狀,看不出其他神情。


    崔少宴卻是大不滿意:“格老子地,怎麽說到什麽官名上來了?小六你就不知道是誰收了楚衎的屍?”


    李霽哭笑不得:“崔道長怎麽如此關心衎王的陵寢?似乎是被他府中一位忠心的管家收去了。下人沒什麽錢財,衎王府又被抄了,想來衎王的陵寢也是羞於見人的,不提也罷。”最後一句說的倒像是意有所指。


    崔少宴雖說不滿,嘟囔了幾句也便不好再說什麽了。


    顧東旭突然抬頭,狀似漫不經心的問道:“那有什麽官比中書令還大麽?”


    李霽失笑:“大?”有些頭疼的抓了抓頭發:“這……不是這麽比的。若是封王封候,論品階自然比朝中諸官要高,可實權這一迴事便說不好了。譬如戰亂之年,兵部傲視其他五部,甚至禮部戶部形同虛設。可若是太平盛世,又是另一番說法了。總之,中書省的確是個重省,隻是皇上這兩年也著實……削弱了中書省不少勢力。”


    顧東旭抬眼望向他,神色竟是難得一覷的認真:“李大人是中書……侍郎?比起周俊臣如何?”


    李霽微微蹙眉,亦是正色道:“若是中書省中,侍郎僅此於中書令一職。”


    “噢?”顧東旭懶洋洋地斜靠在桌子上,眼神卻未變:“我聽外麵人說李大人恩寵正隆,既然中書令還空了個位置,皇帝幹嘛不直接將你補上去?”


    李霽被他一聲“李大人”稱得一雙秀眉擰的更攏,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四周,竟是咬著牙實話道:“服眾!我甫一迴京便認中書侍郎一職,已是非議四起,不過仗著家父名號才無人敢明議。”


    顧東旭笑了笑,挑眉道:“李大人這麽說,好像這中書令早晚要掉到你囊中?”


    這話中不免有激將的味道。李霽深吸了口氣,定定盯著他雙目,擲地有聲地咬牙道:“自然!”


    顧東旭再度垂下眼,雙眸隱在長睫的陰霾之下,輕聲道:“多久?”


    李霽已被他這一串問話逼的胸中翻湧,雙手激動得有些顫抖,闔了眼調整一番唿氣,定定吐出四字:“一年之內!”


    這話若是被旁人聽去了,定是要下獄的罪名。李霽眼見魚甫繞餌遊動擺尾,又怎能輕言放棄,自然是要賭上一把的。隻是也不曉得這一注下的夠不夠分量。


    顧東旭笑了笑,輕聲道:“那真是要恭喜小六了。以後你發達了,千萬別忘了我們這些拜了把子的兄弟。我且不說,記得給小四封一個‘絕世英武大將軍’……‘之騾’的稱號就行了!”


    李霽驟然瞪圓了一雙桃目,不敢置信的看著他。方才似有若無之間,竟聽得他一聲輕嘆,卻又不著痕跡,無處可尋,仿佛倒是自己的幻覺了。


    半晌才苦笑道:“啊咧,其實我沒有聽出來顧道長是想自己被封一個‘絕世英武大將軍’,我真的什麽也沒有聽出來。”


    顧東旭故作驚訝道:“小六!二哥我是這樣的人麽?”又附上去輕聲道:“其實飛天英勇大將軍也可以的。”


    李少希與少勇不知何時已站在三人身後。李少勇瞪著眼睛嚷道:“飛天英勇大將軍?”


    李少希不屑的撇撇嘴:“……的孌童還差不多。”


    李霽:“……”


    崔少宴:“……”


    顧東旭無力扶額:“你們怎麽在這裏?”


    李少希有些委屈的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來:“爹爹讓我們學詩詞,今日要交三首,我和少勇怎麽也寫不出來,就來找霽哥哥幫忙。”


    李霽臉色一沉:“叔父讓你們學這些,自然是為了你們好,又怎好走旁門左道,請人代做?”


    李少希委屈的一癟嘴,圓圓的眼睛登時變得水汪汪,淚水在眼眶中打滾。李少勇站在一旁絞著衣服下擺,亦是一臉哀傷:“如果做不出,爹爹定是要拿藤條來抽的。”


    李少希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嚎啕起來:“娘,嗚,娘走的早,誰都欺負我們!連霽哥哥都不疼我們,嗚嗚……每次爹爹打我們都隻有少勇護著我,嗚……你們統統都是壞人!!”


    李霽被她嚎的一陣陣頭疼。顧東旭最見不得的便是孩子哭,手忙腳亂的安撫道:“霽哥哥不幫你們,我幫你們寫不就是了!”


    一語既出,四周登時靜了下來。


    李少希的嚎啕瞬間止住,淚眼婆娑的雙眼透出一絲狡黠的光彩:“真的?”


    李少勇單純的小臉上寫滿了期待:“真的?”


    李霽一臉將信將疑的打量著他:“真的?”


    崔少宴一臉幸災樂禍的看著他,語氣滿是戲謔:“真的?”


    顧東旭摁住青筋直跳的太陽穴,咬牙切齒道:“真的!”


    是夜,李霽特意吩咐廚娘將晚膳的油水提的十足。顧東旭也不客氣,將桌上葷腥風捲殘雲掃蕩一空,想起晚上即將挑燈夜讀,便恨不得一頓餐就將李中儒吃窮,窮到雇不起教書先生最好!


    待到月上柳梢頭,諸房的燭火一盞盞滅了,唯餘一間客房火燭搖曳,在風中淩亂。


    顧東旭伏在案頭,強撐起眼皮,揉著鼓脹的腹部直哼哼。


    展開宣紙,隨意蘸了蘸墨,將案頭的《詩詞格律》翻到《如夢令》一篇,藉著昏暗的燭火歪歪斜斜寫下一首小令:


    “一鍋肥腸下肚,撐得現在想吐!


    試問掌勺人,肥肉是否太厚!


    瀉肚,瀉肚,腹中雨狂風驟!”


    作者有話要說:修時間上的bug


    第二十九章


    寫完了詩,他揉著酸脹的眼睛走到床邊,幾乎是沾枕便入夢。


    這一夜亂七八糟夢見了許多。


    李霽被縛了四肢捆在一根大樑上,周俊臣麵目猙獰地向他手中強塞一柄雪花刀,獰笑道:“砍他!挖出他的心肺來!”又指向一旁目光炯炯的狼狗:“拿去餵狗!”


    他接了雪花刀的手有些發顫——即便是在夢中,也覺的出那份怕與無奈。


    周俊臣一聲漸高過一聲,竟是越來越悽厲:“殺了他!殺了他你便是我的狗!我賞你骨頭!”


    他握不緊那柄刀,卻是甩也甩不開,被那尖細的嚷聲驅著顫抖的步伐一步步向李霽靠近。


    他看見李霽臉上並無驚慌,隻有未曾見過的陰鷙,聲如蠱惑:“來,過來幫我,砍去我身上的繩索!他是惡人,你知道,你不願為惡,不如我來幫你。”


    他冷汗涔涔,幾番張口欲言,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隻握著刀柄越走越前,堪堪停在李霽麵前。


    李霽抬頭看著他,笑容無害,柔聲道:“隻要你幫我,我不會怪你的。”便是這笑容,更將他逼的心驚膽顫,舉步維艱。


    周俊臣已是瘋狂嘶喊:“砍他!我要見血!一刀一刀的折磨他,絕不可賞他一個痛快!”


    他的手一抖,明明是向捆縛雙手的繩索砍去,卻偏了線路,在李霽身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來。


    李霽吃痛,抬頭定定望向他,眼中怨憤稍縱即逝,又是一副循循善誘的神情:“我如今正得恩寵,你過來幫我,我既往不咎。”


    明明是溫意的眼神,卻盯得他渾身發涼。


    夢中的涼意浸入心底,又返到一寸寸肌膚上,清清涼涼。


    顧東旭朦朦朧朧睜開眼,絲被劃過身上裸露的肌膚,引起一陣微不可見的顫慄。


    他翻過身,同昨天清晨一樣,身旁躺了個人,手搭在他裸腰之上——李霽!


    李霽察覺身旁人醒來,故作睏倦地抿了抿嘴,假裝方才轉醒,睡意朦朧地扯出一個微笑,語帶慵懶:“顧道長,早啊~~”


    顧東旭陰著一張臉看著他,直待他將眼皮統統揭起來,才咬牙切齒道:“李小六!!我的褻衣呢?!”


    李霽昨夜在窗外看了他許久,見他對著一疊宣紙疇眉不展,直等到更深露重也不見他躺下,撐不住睡意隻得先迴房歇了。


    早晨特意起了個大早,躡手躡腳走到顧東旭床上躺下。思來想去又怕他根本不放在心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他褻衣褻褲輕手輕腳的褪下,這才心滿意足的闔了眼繼續補眠。


    好在顧東旭浸yin在夢境之中,李霽解了他衣衫也不曾感知。卻是李霽觸了他背上冷汗,微微蹙眉:他究竟夢了些什麽?


    顧東旭一直沉著臉,隻將李霽盯得發毛,困意全消,這才慢吞吞地從枕下取出一疊幹淨的新衣來。


    顧東旭隻手接過,掀開被子下床去穿,大好春色泄露無遺。


    李霽目不轉睛地看著,顧東旭蜜色的肌膚折著晨光,不似自己一身豆腐白;他肩頭圓潤,線條柔和,不似自己一身清瘦;他腰際之下……


    李霽聽見自己發出的吞咽聲,明知不該再看,卻移不開視線。


    顧東旭不經意間迴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緊緊盯著自己,倒也沒甚不自在,自顧自穿上了衣褲——自小在陳陽鎮隨一幹道士一同下河洗浴,看的被看的也不在少數,並不講究這些禮儀羞恥。再者說,遮遮掩掩也已經晚了,該看的他剝衣之時想必也看全了。


    其實李霽褪衣之時,正值晨光昏暗,又提心弔膽生怕弄醒了他,也顧不得細看。眼下顧東旭大大方方,才是真正讓他享了眼福。


    李霽雖未將自己扒的像顧東旭一般赤條條,也是衣衫大敞,堪堪褪到了肩膀,又自以為是的擺了個誘惑的姿勢,將絲被欲拒還迎的掩著。


    顧東旭隻是漫不經心的掃了他一眼,又移開視線繼續穿衣。


    李霽臉色一陣難看,耐不住被忽視的寂寞,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旭~~你腰下……”


    顧東旭斜睨了他一眼,將褻褲穿好。


    李霽幹笑了兩聲,聲音不怎麽自然:“你臀上那瓣桃花形的青色胎記生的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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