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臻可憐巴巴地抬頭道:“打個商量成不?咱倆一看就知道不是一個重量級的,你勝之不武,改天再切磋中不——誒誒誒你先別忙著過來!我還有話說!”任臻趕緊抬起雙手想製止科摩多的逼近,“反正我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我了,橫豎是個死,那還不如——”他話說一半卻又打住,一臉無辜地隻盯著科摩多看,對方篤定他再逃不了了正貓逗鼠一般等他的下文,誰知任臻石化了一般隻知道直勾勾盯著他,好像他臉上能突然開出一朵花來。他忍不住又上前一步,剛欲說話,眼前人卻忽然縱身躍起,揚手一撒,一大把黃沙灑將下來,將其頭臉悉數籠罩!科摩多趕緊閉眼,又不住地呸呸吐出滿嘴泥沙,黑暗中聽見湖心噗通一聲重物落水之響,忙好一番地死命搓揉,再雙目通紅地睜眼一看,果然已無人影——任臻竟借這偷襲之機跳水跑了!


    任臻躲在粗大的欄柱之後,沉默著勻了勻唿吸,盡可能地悄聲屏息——方才縱跳、飛沙、彈石入水,自己再反向躲進最近的宮室之中,一係列的動作一氣嗬成,簡直要累慘了他,隻希望能騙過那個沒腦的史前動物——明光宮不比天水湖,萬無可能湖底也挖了個暗道通向宮外,更何況以他的水性兒,若是單槍匹馬就隻有做屈原的份。須臾之後他無聲地探出頭撩了一眼又趕緊縮了迴來——科摩多還怒氣沖沖地在湖邊來迴走動,暫時並無撤退之意,似要侯到他氣盡上岸自投羅網,隻得另闢蹊徑,矮下身子轉向而走。一麵打量起周圍環境來,但見這處宮室雕樑畫棟,豪奢不輸明光殿,卻不知是宮中哪位主子的住處——誰知還沒觀光多久,廊下便列隊走過十幾名明火執仗的覆甲武士,看服色正是涼宮禁軍。任臻趕緊縮迴身子,無可奈何地向後退了一步,腳下卻不經意踩著了一截枯枝,在靜寂暗夜中發出不大不小的一聲輕響。


    “誰在哪裏?!”禁衛首領猛地望向此處,隨即一揮手招唿手下前來查看,任臻剛欲迴頭,卻瞥見那科摩多竟然也循聲而來,他頓時在心裏叫苦不迭——如今前後加攻,他是插翅難逃啊!正急地無法可想之時,身側的一扇房門忽然打開,任臻尚不及轉頭細看,便被人一把攥住胳膊拖了進去。


    任臻在同時便嗅到了竄進鼻端的那抹熟悉的暗香,登時安下心來,在黑暗中乖乖地被人簽引到榻邊坐下,隨即感到身邊褥子一軟,那人也緊挨著他坐下,靜靜地聽著外邊紛至遝來的腳步聲。


    不一會兒便聽門上幾聲輕叩,隨即是恭敬有禮的詢問:“公子可曾睡下了?”任臻聽見身邊人睡意朦朧似地含糊張口:“…怎麽了?”外邊的禁衛賠笑道:“方才聽見異動聲響,標下放心不過,特來問安——不知公子可有見到可疑人物?”那人打了個哈欠,略帶不耐道:“我睡都睡下了,何曾見過什麽可疑人物?若你們不放心,大可入內一搜。”


    禁衛首領一愣——裏麵所住貴客雖不知是何方神聖,但主子吩咐下來要禮敬相待的,誰敢為個沒影之事去得罪人?便趕緊賠笑退下。任臻聽外邊聲響漸次全無了,方才暗暗鬆了口氣,順手一彈,點亮了榻邊紅燭,他在明滅不定的溫暖螢光中對著眼前人一笑:“你這是盤絲洞中的蜘蛛精啊,捆了人就往裏拽?”


    來人撲哧一笑,雙眼之中頓時波光流轉,盈盈動人:“一見麵就嘴賤,若不是我,且看你怎麽逃出生天!”


    任臻痞子似地隻管笑:“姚嵩,你我經年未見,你難道捨得見死不救?”


    “我怎麽捨不得了?你要找死,我還攔著?”後秦安成侯姚嵩白了他一眼,卻是抿著嘴兒似笑帶嗔。任臻許久不曾見他,隻覺得他艷容殊色更甚往昔,心裏難免一動,忽然傾身,握了他的手,真心實意地道:“姚嵩,涼宮兇險,你怎會在此?”


    姚嵩扭開臉,低下頭:“我若說想你,特地混進來為見你一麵,你卻是信還是不信呢?”


    任臻攥了他的手不肯鬆開:“自然…不信。若我沒估錯,此處人手雖少但戒備森嚴,一宮一殿又極盡豪華,當是呂纂的璿璣殿無疑。”他頓了頓,抬頭盯住姚嵩的雙眼,“你能混進來,隻有一個可能——你是跟隨呂纂入宮的,並被其奉為上賓——姚嵩,你究竟為何來此?”


    第63章


    良久之後,姚嵩的唇邊才浮起一絲鏡花水月般虛幻的笑意:“你覺得我為何而來?”任臻忍不住手下一緊,壓低了聲音道:“我知你無論何時必不會害我,隻是懼你是為姚秦而來。”姚嵩愣了片刻,苦笑道:“瞞不過你。姚興登基,懼燕涼結盟,命我潛入姑臧,伺機破壞。”說罷他瞧任臻神色如常,並不以為杵,便道:“你不怨我?”怨我當初定要離你而去,不肯留在長安做燕國之官。任臻輕扯唇角:“你我各為其主自然各行其是,男兒誌在四方——你那日在新平同我說過的話我從沒忘過。更何況,難道我奪天下,尚要你通融放水?”姚嵩輕輕搡了他一下,嗔道:“怎麽著我很沒用麽?不配給大燕皇帝通融?”


    他是無心,卻恰巧擊中任臻方才舊傷,惹地他雙眉一皺,雖是轉瞬即逝卻哪裏逃得過姚嵩之眼,他凝了神色,問道:“受傷了?”


    任臻一點頭:“方才被那綠巨人——就是呂纂麾下那什麽第一勇士科摩多以巨木劍傷了,不甚礙事。”他雖神色如常說地輕巧,實則半邊身子早已經麻痹僵硬,故而一直倚在榻上動彈不得。姚嵩出手如電,剝開他的上衣一看,肩上無傷,隻在鎖骨處凝著一滴泛黑的血點,再往下,胸腹丹田之處卻是一大片淤青烏黑,是被科摩多劍氣所傷,雖無見血卻震及髒腑。任臻苦笑道:“呂纂要除去我,先命一婢以淬毒銀針傷我,再命科摩多追殺在後——否則也不至於——”姚嵩忽然一俯身,張嘴吮住他肩上的針眼,而後抬頭呸地吐掉那一點血沫,因傷口過於細小,毒血不易吸出,姚嵩便加了力氣輾轉反覆地吮吸不止,那柔軟的舌尖靈巧地舔過血肉,帶出一絲蘇麻似的熱感。任臻默默地看他施為,直到他起身端來一盞冷茶簌了口才道:“不會傳染你吧?”


    姚嵩白了他一眼:“會傳染難道就放任不管了?你受了內傷,若因那毒氣血阻塞,便更是難好了。”任臻傻嗬嗬地道:“那要是你也中毒了,我也為你吸血——”姚嵩麵上一紅,幸虧夜色中看不明顯:“盡瞎說。鳳皇,你夜探璿璣宮實在太過危險。呂纂從來覬覦世子之位,朝廷內外恨他的人不在少數,他便在自己宮中暗中豢養了許多江湖好手,科摩多不過其一,你操之過急了。”


    任臻雙眉一簇,忽而道:“別叫我鳳皇。也別叫慕容沖。”姚嵩似毫不意外,也並不追問緣由,隻是乖巧地點了點他頭,自然而然地開口叫了他如今的“化名”:“任臻。”


    任臻輕扯嘴角,心中一時感念,握住他的手緊了一緊,姚嵩便又扯過一套涼宮禁衛的巾幘,絳衫塞進他手中,低聲道:“此處兇險,我還是速速送你迴苻堅下榻的瑤光殿,以免夜長夢多。”


    且說明光殿中觥籌交錯酒過三巡,一時舞盡歌歇,呂光酒酣之餘見任臻久久不迴,便玩笑似地問道:“怎麽這任將軍還逃酒去了?須得拿他迴來!”


    一言既出,在座諸人心中都是一凜,呂纂咳了一咳——他既是在“病”中,今日便滴酒未沾——忙開口道:“父親怎忘了我們涼州美酒既烈且醇,後勁極大,任將軍許是上了頭,正在外休憩——兒臣已打發機靈的宮婢隨身伺候去了,管飽無事,請父親安心。”


    呂光素知其子,轉念一想便知他宮中侍女是怎生“伺候”那個已經喝到醉醺醺了的戎馬男兒,便也罷了。苻堅亦道:“且不必尋他——喝那樣一海,必是醉死了。”心裏卻知任臻佯醉,必有所圖,雖素信他機警當不至出甚差池,但到底隱約有些掛心。


    場上其餘人等聞言皆神情各異,呂紹自是鄙夷其兄為人,而拓跋珪原本也已等地坐立難安,但覷見苻堅神色,心念電轉間便似明白了什麽,也忙穩住心神不提。


    那邊廂任臻則在姚嵩掩護之下已安然迴到苻堅所住的瑤光殿,一路上雖遇不少內宮禁衛盤查,但他已然換了服飾充作隨從,姚嵩又甚是淡定從容,竟也有驚無險地全身而退。


    待二人先後入房,任臻才虛脫似地癱在榻上,抬手抹去額上冷汗——他受了內傷,動作不易,吸口氣都生疼,何況這般緊張跋涉而來?


    姚嵩掩了房門方才迴身掌燈,望他麵上一照:“可還是疼?”見任臻點頭又道:“但看你臉色倒是漸漸紅潤,想是因為先清了毒。至於內傷,隻得慢慢調養了。”


    任臻又一點頭,承認自己這迴是太大意了。隨即又笨手笨腳地準備更衣——姚嵩忙攔住了,無奈道:“我來罷。怎麽還和在阿房一樣,總學不好如何穿衣服。”


    任臻便張開雙手讓其服侍,他嘴賤,此時就忍不住痞兮兮地道:“我會脫衣服就好了嘛~”姚嵩抬頭,丟給他一個千嬌百媚字正腔圓的的衛生眼。任臻討了個沒趣,摸摸鼻子,又沒話找話道:“你待會兒原路迴去,少了個侍衛,可要小心人盤查——”話沒說完就感到腰間一緊,是姚嵩拿著根腰帶死命一箍,險些把他勒斷了氣。


    任臻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得罪了姚嵩,他下手越來越狠,不知道的以為他是在炮製木乃伊——到後來任臻實在忍不住了,哀叫了幾句道:“愛卿,你要弒君嗎?”


    他還在沒個正形地調笑,姚嵩卻忽然住了手,起身退了一步:“夜深了,我也該走了。”


    任臻眨了眨眼,不顧自己的傷一箭步上前猛地拉住他:“……子峻,你怎麽了?”


    姚嵩不肯抬眼看他,隻是掙紮要走,偏任臻又死活不肯放人,心底愈加酸楚難耐,便忍不住低聲道:“你既已對我生厭,又何苦如此?”


    “啊?”任臻張了張嘴,哭笑不得,“這又從何說起了?”


    姚嵩悶聲道:“你不想見我,又急著趕我迴去,豈不是厭了我?否則,否則何至於連碰都不碰我一下?”


    任臻怔了怔,忍俊不禁地將他拉進懷裏,緊緊一擁:“傻子。我現在抬個手吸口氣都費勁兒,想要好好’碰一碰‘你,也有心無力哪~你不知道我這心裏都別提多悔恨了!”說畢在他鬢角處輕輕一啄,悄悄地在他耳畔送出氣音,“要不咱試試,你主動一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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