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裏的燭光閃閃,在這日漸黑沉的夜中顯得尤為亮堂。


    軒轅三光冷笑一聲,也不說話,卻自桌上拔起了那柄紫金刀,反手一刀,向旁邊一個茶幾砍了下去。


    那茶幾上點著隻兒臂般粗的蠟燭。


    這一刀砍下,蠟燭仍是蠟燭,燭台仍是燭台,茶幾仍然是茶幾,他這一刀像是根本砍空了。


    但突然間,燭光竟緩緩分了開來,接著蠟燭、燭台、茶幾,全都分成了兩半,向兩邊直倒下去。


    眾人更是麵如死灰。


    玄藏看了他一眼,他也看向玄藏,玄藏雙手合十衝著他微微一笑。


    如此豪邁的軒轅三光,第一次遇到正派人士對他這麽客氣,頓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迴應,尷尬的一笑,手卻不知道該怎麽樣擺弄合適。


    玄藏也沒有說什麽迴去繼續吃他的火腿。


    軒轅三光眼角瞥了一下,“有了”心裏一想。


    手裏的紫金刀一揚,“噌”的釘入梁上,梁上積塵,簌簌而落,他一屁股坐下,冷冷衝著玉麵神判等人道:“兒子們眼見老子來了,怎地還不快擺上酒菜!”


    少時酒菜擺上,蕭子春、李迪搶著要來斟酒。


    軒轅三光卻眼睛一瞪,道:“對麵兩個姓江的娃兒過來,你們幾個全給老子滾開。”


    他拿起酒壺,替江小魚倒了杯酒,又替江玉郎倒了一杯。


    小魚兒滿懷歡喜,江玉郎卻已駭破苦膽。


    軒轅三光端起酒杯,道:“喝!”


    小魚兒一飲而盡,江玉郎也不敢怠慢。


    他剛放下杯子,隻見軒轅三光眼睛已在盯著他,咯咯笑道:“你可知道這酒叫什麽酒?”


    江玉郎道:“弟……弟子愚昧,實在不懂。”


    軒轅三光大聲道:“這一杯叫賭酒,無論誰喝了老子倒的酒,都得和老子賭一賭,就賭你這條手臂。”


    江玉郎駭得手一抖,兩腿一軟,從椅子上滑了下去,酒杯也摔在地上。


    玄藏皺了皺眉望去,隻見江玉郎目中竟流下淚來。


    他正要站起身來,卻聽到一人朗聲笑道:“軒轅先生若要賭,在下可以奉陪,尋這等黃口孺子來賭,豈非無趣麽?”


    轉眼望去,一個青衫秀士已飄飄走上樓來。


    燈光下,隻見此人眉清目亮,麵如冠玉,他含笑走過來,風神更是瀟灑已極。玉麵神判等人見到他來了,都不禁在暗中長長鬆了口氣,喜動顏色,江玉郎更是歡喜得幾乎要跳了起來。


    軒轅三光凝視著說道:“你是誰?”


    這人微笑一揖,道:“在下江別鶴。”


    軒轅三光厲聲道:“江湖傳言中的江南大俠?”


    江別鶴笑道:“那隻是江湖朋友抬愛,在下怎擔當得起。”


    軒轅三光突又一拍桌子,大喝道:“他既是你兒子,你莫非要代他與我賭一賭?”


    江別鶴道:“軒轅先生若有興致,在下自當奉陪。不知軒轅先生賭注如何?”


    軒轅三光微一思索,濃眉軒起,大聲道:“你我倆人無論誰輸了,便任憑對方處置!”


    江別鶴淡淡一笑,道:“就是這樣也好,但如何賭法,還請見告。”


    玄藏覺得也沒有他什麽事了,走下樓去,到櫃台準備結賬,聽窗外遠處黑暗中有人高歌。


    歌聲隨風傳來,唱的竟是:“江南大俠手段高,蜜糖來把毒藥包,吃在嘴裏甜如蜜,吞下肚裏似火燒,糟!糟!糟!天下英雄俱都著了道……”


    玄藏若有所思,念了句“阿彌陀佛。”


    江別鶴帶著江小魚和江玉郎下樓來,遇到剛結完賬要出門的玄藏。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喊了句:“嘿,兄弟。”


    玄藏轉過頭看了一眼,並不理會,繼續走出門。


    小魚兒趕緊衝了過來,拍了一下玄藏,玄藏轉過身來看著他,隻見江小魚笑嘻嘻地說:“剛才謝謝你哈,等會我就要去俠義無雙的江別鶴江大俠家裏了,就不會有危險了,以後有機會再遇到,我請你喝酒啊。”


    玄藏看著他的眼睛,搖了搖頭,小魚兒笑得頓時有點尷尬,卻又看見玄藏微微一笑道:“好。”


    江別鶴也走向前來,衝著玄藏客氣的說:“小師傅,若不嫌棄,不如去寒舍,略飲薄酒。”


    玄藏搖了搖頭說:“多謝江施主,小僧還有事,就打擾了,下次若有機會,再去飲一杯這江南大俠的酒。”


    江別鶴還想再說些什麽,玄藏卻轉過頭衝著他們揮揮手,徑直走遠了。


    今晚的夜空沒有繁星,隻有幾顆孤單的星星,努力地在發光,零星地分布著,像是被人丟棄的玻璃彈珠。


    整個夜空如一墨盤,空中有一層淡淡的雲,使原本就不明亮的夜空更添迷蒙。


    江小魚的意思玄藏懂了,於是他走到隔壁街卻又飛上房簷,在高處看著江小魚他們三人的行蹤。


    跟了一夜,江小魚編了個暗號出來,玄藏記下了,白天就沒有再跟,而是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跟著暗號再走。


    就這樣子大概走了兩天,遠遠地望去,他們走進了屋子,玄藏也沒有想到堂堂的江南大俠居然還住的是這種院落裏,就三五間破舊的屋子。


    夜,又降臨了。


    今晚的風很大,天很冷。


    黑暗中,樹木在風中搖舞,仿佛是許許多多不知名的妖魔,正待擇人而噬。


    三更,江小魚掠出了窗子。他朝著遠方的樹林望了望,黑暗中似乎有什麽亮堂堂的東西,接著就向後園掠了過去。


    玄藏從黑暗中走出,也運起輕功,追了過去。


    但是,當他到的時候卻沒有看到江小魚,園林中隻有枯萎了的樹木、頹敗了的山石小亭。


    一陣風吹過,園林中似乎更黑,更冷了。


    玄藏又往前走,那裏有一座花房,門上有鎖,隻是鎖好像開了。


    玄藏走進花房,花房裏蛛網密布,角落裏堆著些破爛的花盆、枯葉,屋子裏到處都積著灰塵,像是已有許久沒有人來過!


    但是灰塵上卻沒有腳印,一個也沒有。


    風吹著窗戶,吱吱作響,風從破了的窗紙裏吹進來,蛛網,在風中飄搖,有些蛛網已被風吹斷了,蜘蛛正忙著在重新結起。


    但有一張蛛網,任憑風怎麽吹,卻動也不動。


    玄藏飛了過去,一連串“格格”聲響,蛛網下的一堆枯柴突然緩緩移動,露出一個洞來。


    裏麵燈光明亮,一眼望去,這看起來像是一間書房,書房的左右兩壁,是排滿了書的書櫥書架,中間是一張精雅的大理石書桌,桌上整齊地排列著文房四寶。


    而在正中間的那張大椅子上,小魚兒麵色凝重的望著,當他看到是玄藏的時候,頓時笑了起來,沒有說話轉身去撿起了幾張紙。


    玄藏走近時,聽到他說:“我還以為是江別鶴又過來了呢?嚇死我了。”


    把紙遞給了玄藏說:“喏,你看!”


    玄藏接過紙翻看,第一張是一張名單,名單很長,上麵的名字很多,而名字後麵還接了一個詞,有的寫著“禪宗”,有的寫著“武當”,有的……


    玄藏又翻開下一張紙,這些紙很不一樣,紙質很輕、很薄,卻帶著韌性,上麵有用灰塵抹過的痕跡,這些花紋看起來像是藏寶圖。玄藏眉毛一挑疑惑的問了一下。


    小魚兒跟玄藏講了這段時間他遇到的事情,接著長長的歎了口氣說道:“偽造那藏寶圖的人,就是他!要害得天下英雄自相殘殺的人,就是他!若不是他有不可告人的野心,uu看書 . 否則又怎會如此矯情,如此做作?……”


    玄藏冷笑道:“好一個大仁大義的‘江南大俠’不但想將天下英雄俱都瞞在鼓裏,竟還想將不易收服的人俱都用計除去,這才能實現他獨霸天下的野心!”


    小魚兒小心的將一切又重歸原位,玄藏吹熄了燈,他兩人退了出去,小魚兒又將機關恢複原狀。兩個運起輕功,飛到了樹林裏,一句一句的聊了起來。


    五更,小魚兒又迴去房裏,玄藏找地方休息去了。


    次日,村鎮市集,一家小客棧。


    玄藏坐在客棧喝著茶,看著一個戲班子表演,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幾個人,有的在旁邊舞刀,有的在翻筋鬥,有的在打鑼,有的在敲鼓。


    鑼鼓聲打得“叮咚”直響,紅紙大燈籠也在風中直晃。


    人群散去,走江湖的在收拾著家夥,大人們在笑著,討論著今天的收獲可以買多少肉,打多少酒。


    至於明天,明天是另一個日子,他們用不著去為明天煩惱,明天縱有不幸的事,縱然沒飯吃,且等到明天再去煩惱,今天先喝了酒再說。


    玄藏微笑著看著,看起來這是一群豁達的人,這是一群善良的人,隻是,他又看到在角落中,有一個人蕭瑟的蹲著,那人正是江小魚。


    玄藏詫異非凡,小魚兒也看到了玄藏。


    玄藏看到了他的眼裏露出欣喜,卻又很快的就被一種悲傷、憤怒、羞愧還有痛苦的神情抹去。


    玄藏也沒想到一個人一瞬間竟然有這麽多種情緒,但他知道小魚兒遇到麻煩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江湖裏的小和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卡比小驢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卡比小驢驢並收藏江湖裏的小和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