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衍從背後抱住了他,微冷的身體,小心翼翼的觸碰,香菸掉到了地上,發出一聲輕響。玻璃窗映著兩個人的臉,何其的表情仿佛迷失在海洋裏,他才是那個不知歸途的人。


    “你別這樣……”然後他看到了自己的眼淚,“我會忍不住可憐你,心疼你,但都不是愛,邢衍。”


    邢衍將他的身子溫柔地轉過來,吻掉了他的淚痕,邢衍的臉上何嚐停止過流淚。


    “你怎麽知道這不是愛呢?不要急著拒絕我。如果你決定要走,在心裏為我保留個位置,我會離開,會迴德國,也會變成一個更好的人來見你。到時候,請你再考慮一下,有沒有可能愛上我。”他把何其攬在懷裏,從來沒有過的,在壞掉的胸膛裏,傳來了何其的心跳聲,“撲通——撲通——”,與他鼓譟的心聲幾乎保持一致。


    再次,看到了光。


    遙遠的、微弱的、穿越了茫茫星際,從億萬光年處照射到此,將他們溫柔包圍。


    何其不敢去碰觸的光。


    施樂平看到邢衍一個人撐著一把黑傘走了下來,換上了幹淨的衣服,腋下還夾著一把看上去有些舊了的廉價電子琴,他從後座上拿了傘就打開車門迎了上去。車上的傘隻有那一把,王笙隻好留在車內等他們上車。雨還沒停。


    他看到施樂平抓住邢衍的胳膊,著急地問著話,而邢衍隻是搖頭不答。施樂平把他的電子琴接了過來,伸手在他的額發撥了撥,連王笙都看到了他腦門上的一個大包。


    很快施樂平就拉著他弟弟的手上了車,從後座上車。


    “去醫院!”他對王笙說道。


    王笙發動汽車,駛離了那棟出租樓。


    大概不會再來了,一切都結束了。他在心裏想道,腳踩下了油門,在積水的路上行駛。


    邢衍大概是累極了,沒多久就靠在椅背上昏睡過去。施樂平小心地撩起他胸前的衣服,確實像何其剛才打電話來說的那樣,他肋骨骨折了。


    他催促王笙能不能再快一點,王笙咬了咬牙,重重地踩了油門,車飛快地在雨中朝醫院的方向前進。


    黑色的天空,白茫茫的雨幕,不遠處的十字路口,周邊的景色飛速地向後移動。


    他的大腦在急速行駛的汽車內一陣空白……


    第74章 插pter 74


    王笙在十字路口中間突然踩下了剎車,現在是綠燈,後麵的司機在大雨裏瘋狂按喇叭,甚至有幾句不堪入耳的罵聲穿過雨聲傳到了他們的耳朵裏。


    施樂平不解地看向他:“王笙,你在幹嘛?”


    他的語氣裏有隱藏不住的焦躁,但看到王笙的臉色後,他心一提,不由得問道:“王笙,你怎麽了?”


    他瞳孔放大,額上不斷冒出冷汗。綠燈正在倒計時,後麵的車一輛輛繞著他駛過,王笙深深吸了一口氣,假裝無事地笑道:“沒事,就是一時眼花了。”他重新啟動汽車,這次的速度比剛才的慢了很多。為了讓施樂平放心,他又說道:“這雨下得太大了,一百米內什麽都看不清,跟眼前蒙了塊白紗一樣。”為了掩飾過去,他還嗬嗬笑了兩聲。


    然而此時的施樂平並沒有把注意力分到他身上,剛剛那個急剎車,邢衍的身子向前傾斜,又重重地摔迴了椅背,碰到了傷處,他痛得冒出冷汗,處在即將昏厥的邊緣。施樂平擔心極了,一直在跟邢衍說話,還不時地看向前方,想知道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到醫院。


    到了醫院後,他急忙忙衝過雨幕就到了急診科,把醫生和護士叫了出來,用擔架把邢衍抬了進去。


    王笙一路打著傘跟在他身邊,也是極匆忙的,但沒來得及,施樂平身上已經半濕了。


    做了單子上一長串的檢查後,醫生拿著一張片子說,還好骨頭沒有折斷,是受了一點衝擊,但髒器沒事,接好後好好在床上躺十天半就可以下床了。


    施樂平聽到這些話才放下心來,他在醫院白色的走廊外麵的長椅上坐著,王笙手裏拿了一條不知道從哪來的白毛巾隨意地掛在了他腦袋上。施樂平從頭上揭了下來,一邊虛弱地說了聲謝謝。王笙一愣,奇怪地看向他,施樂平是從不跟他說謝的,大概他已經急糊塗了,現在還沒迴過神來。


    他又去買了一瓶奶茶,遞給施樂平。施樂平也是有氣無力地接過,打開來喝了一口,又放下了。毛巾掛在他脖子上,在王笙離開去買水的時間裏,他居然沒有把身上的水擦一擦。王笙無奈,隻好站在一直低著腦袋靈魂遊離的施樂平麵前,拿過他脖子上的毛巾,仔仔細細地將他頭上身上濕的地方全都擦過一遍,耐心地簡直不像平時得他,但施樂平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否則他還會笑著調侃他兩句。


    王笙拿著擦過水的毛巾坐在了施樂平旁邊,一言不發地看著不遠處急診室裏醫生拉下的藍色幕簾,各種人影在裏麵活動,他們在為邢衍接骨,順便處理他身上的其他傷口。


    窗外的天空沉沉如黑夜,暗得可怕,走廊的燈都打開了,照得地上也是陰慘慘的,好像地板縫裏隨時會有幽森的鬼魅飄出來,空氣裏都是醫院獨有的消□□水的味道。王笙開始迴憶起來,當年出車禍好像住的也是同一家醫院,不知道這裏的醫生和護士還有沒有記得他的。出生入死的人來往那麽多,大概不記得了吧,畢竟出院後他也從來沒迴來複查過,實是一個不聽話的病人。


    他記得後麵有個湖,秋天會有候鳥稍作停留,吃飽喝足後再悄然飛走,烏拉拉的一大片,穿過那片灰色的天空。


    他將手掌向下平鋪在大腿上,食指和拇指無意義地揉搓著,菸癮犯了,但這裏是醫院,他也不想把施樂平一個人拋在這張長椅上。


    王笙偷偷瞧了他一眼,覺得他好像沒發現,可能也早就忘了曾經來過。他一直盯著那塊藍色的幕簾不說話,直到幕簾拉開,醫生走出來跟他說沒有問題了,王笙才見到他鬆了一口氣,一顆心也總算落地。


    他們將熟睡的邢衍轉移到了一間普通病房,醫生說他勞累過度,在給他打營養針,不要擔心。施樂平坐在病床旁,溫柔地看了一會兒,才轉過來頭,第一次察覺王笙在旁邊一般,跟他苦笑道:“你說他傻不傻?一個人走了那麽遠的路,去見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人。”


    王笙深唿吸了一下,輕聲地說:“是很傻,也不知道這傻氣遺傳誰的。”


    施樂平輕輕嘆道:“不,我看我們家也就他一個這麽傻了。”他將手指放在邢衍的額前撥開了他的頭發,青腫的大包已經被護士貼上了繃帶,他熟睡著,就像夢裏沒有煩憂。


    “你說他們到底都說了什麽?”王笙問他。


    施樂平搖了搖頭,沒說話,他好像也不關心,心裏隻在盤算著如何把邢衍弄迴歐洲去。


    要去一趟領事館,還要聯繫一下當地的警察,他的母親,雖然不大樂意,但需要她出麵說明邢衍的情況,還得從她那裏要來一大堆能夠證明身份的資料。像是出生證、入學成績單、醫療卡,任何能說明他在德國出生成長的書麵證據。


    他已經跟父親說好,在那邊找了心理醫生和醫療團隊,也物色了一家優秀的療養院,在奧地利境內阿爾卑斯山海拔比較高的地方,風景很好,對他的病一定有幫助。


    等邢衍醒來,他還要告訴他:愛不到的人就算了吧,誰的人生沒有一點遺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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