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溫淺似乎比他領悟得還要早。成親一事終於撬開了老白的那道窗戶fèng,於是,溫淺準備隨風潛入夜了吧。


    連日不眠不休的照顧溫淺,其實老白的體力也到了極限。晚上,在伊貝琦等人的共同努力下,終於說動他去休息。而照顧溫淺的活,自然落在了既不需要陪伴妻子也沒為熬藥出什麽力的勾小鉤身上。按照伊貝琦的說法,這幾日是不穩定期,看護絕對不能鬆懈。


    勾三並不是十分樂意,他對溫淺談不上喜歡或者討厭,應該說他倆基本與陌生人無異。可中間串聯上了一個老白,就比較微妙了。


    “晚飯吃了嗎?”勾小鉤拉個凳子坐到床邊,沒話找話。


    “嗯,若迎夏送來的,挺好。”溫淺半靠在榻上,對著勾三淺笑。


    “身體還好吧,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


    “伊貝琦的藥很管用,我現在除了力氣還沒完全恢複,其他都好得差不多了。”


    “你這一中毒不要緊,我們可跟著上大火了,看見沒,我這嘴裏泡還沒消全乎呢。”


    “是麽,抱歉,讓你們操心了。”


    不知哪裏來的夜風把燭光吹得晃動起來,一時間,屋內忽明忽暗。過了很久,風停歇,屋裏才重新光亮起來。


    “溫淺。”勾三忽然出聲。


    “嗯?”男人好整以暇的望過來。


    勾三緩緩蹙起眉頭,語重心長道:“你能別瞪我了麽。”


    溫淺先是一愣,繼而輕笑出聲:“勾少俠,我什麽時候瞪你了?”


    “別裝相,”勾三撇撇嘴,悶悶道,“當我不知道呢,我一看老白你就瞪我。”


    溫淺歪頭,露出一種有趣的神情:“那你不看不就得了。”


    勾三愣住,見過不講理的,見過理直氣壯的,可還沒見過這麽理直氣壯不講理的:“老白又不是從你家石頭裏蹦出來的,你說不讓看就不讓看啊。”


    溫淺沒說話,就衝著勾三笑,就那種淺淺的,淡淡的,冷不丁打眼一瞅好像還帶著點溫暖的笑。可笑得時間長了,就覺得些涼來,看得勾三脊背嗖嗖刮冷風。


    想也沒想床上的還是個病人,勾三下意識的抬手就敲了溫淺腦袋一下,一邊敲還一邊咕噥:“讓你沒事兒嚇唬人!”


    溫淺被敲得有點傻了,眨眨眼半天愣是沒反應過來。等他終於明白自己好像似乎可能是被人欺負了的時候,行兇者已經倒了杯熱氣騰騰的香茶捧在手裏享受了。


    溫大俠很鬱悶,可這鬱悶又無處發泄,已經過了最佳時機,現在重提就不免怪怪的。最終,他隻能甕聲甕氣的小聲嘟囔:“我渴了。”


    勾三總算還沒忘自己是來照顧病人的,連忙也倒了杯茶給溫淺。就這樣,兩個人難得相安無事的品了會兒茶。


    半晌,茶喝得差不多,身子也暖起來了,勾三才低聲道:“你喜歡老白吧。”


    溫淺喝茶的動作頓了下,然後繼續。沒出聲,不置可否。


    勾三聳聳肩:“那你幹嘛成親?”


    溫淺把茶杯放到床頭,才總算抬起眼,臉上沒了招牌笑容,取而代之的是種淡淡的清冷,勾三忽然覺得這也許才是這個男人的真實麵容,像數九寒冬裏的鵝毛雪,看著溫暖,碰著涼。


    “我覺得他會過來。”這是溫淺的迴答,靜靜的,聽不出情緒。


    勾三翻翻白眼:“就算他過來,你以為他會搶親?”


    “沒指望他搶,但起碼,我想確定這不是我的一相情願。”溫淺的眼底終於燃起了熱度。勾三想,原來這個人不是全冷的,隻是那點熱乎氣,都給老白了。


    可勾小鉤不懂:“確定了又如何,你就不成親了?”


    溫淺笑而不語。勾小鉤微微皺眉,忽然覺得這個人是能做出這種事的,沒來由,他就是這麽覺得。


    手裏的茶盞已經涼了,勾三把它放到一旁,才又看向溫淺,一字一句道:“如果那個女人沒問題,你現在已經進了洞房。”


    溫淺點點頭:“嗯,那就隻能休妻了。”


    “啥?!”勾三張大嘴巴。


    溫淺卻舒緩開眉眼,笑起來:“我開玩笑的。”


    “……”


    勾三舔舔幹燥的嘴唇,又咽了好幾下口水,卻還是驅不散周身的寒意。開玩笑?要是開玩笑他勾字倒過來寫都成!


    這個男人,是說真的。


    “想什麽呢?”溫淺的聲音把勾三拉了迴來。


    “沒,”勾三下意識的搖頭,慌忙道,“我在想嶽瓊兒為報仇真夠臥薪嚐膽的。”


    “這個啊。其實我之前隱約就覺得她有問題,不過也沒確認。”溫淺說著去看床頂的紗幔,半晌,才悠悠道,“不過,有問題真好。”


    勾三愣在那兒,沒了言語。好多心情在胸口處翻滾,他想說些什麽來形容眼前的人,卻又理不清。費了半天力氣才好容易找出一句——


    這個人怎麽能這麽壞呢!簡直,簡直,太壞了!


    “勾少俠?”溫淺看著胸膛劇烈起伏的勾小鉤,雖然他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也不關心,可光這麽瞧著,就已經挺有趣了。


    勾小鉤看出他眼裏的調侃,臉上登時熱了起來。人不報仇枉少年,更何況勾小鉤正瞧著溫淺不順眼呢,一咬牙,一跺腳,勾三使出了殺手鐧:“話說迴來,老白好像從來沒說過他喜歡你吧。”


    “……”正中,死穴。溫淺抿緊薄唇,原本壓抑著的那點點焦躁和不安,被勾三成功挑起。


    子夜時分,勾少俠與韋利圖進行了親切友好的看護交接,之後,哼著小曲兒睡覺去了——招數幼稚不怕,管用就行。


    第66章淺傷(九)


    “韋利圖,把藥端過去……”


    “韋利圖,到廚房來給我打打下手……”


    “韋利圖,院子裏的井繩斷了,水桶弄不上來……”


    “韋利圖,你怎麽幾天都不換衣服的,看看,袖口都黑了……”


    韋利圖已經在溫宅住了多日,不為別的,就為等他那三百兩銀子。可現在,銀子還沒影,他已經快香消玉殞了。


    “伊婆娘,你使喚我跑東跑西我都沒跟你計較,現在我穿什麽衣服你也管?!”


    “哎呀,我也隻是隨便一說,瞧你那麽激動幹嘛。”伊貝琦露出可人的微笑,話可謂有力有禮有節,“我是想著咱一桌人吃飯,你一伸筷子那袖口就在大家眼前晃,時不時的還刮到飯菜……”


    “姐,”先受不住出聲的是勾小鉤,“不許噁心人,我這才吃一半兒!”


    韋利圖瞪大了委屈的雙眼,環顧一桌老老少少企圖尋求幫助,可溫淺連眼皮都沒抬,言是非正低聲與若迎夏說笑,老白倒是往這邊看著,可眼裏明顯寫著“愛莫能助”,勾小鉤就不用說了,已經開始拿眼神兒灼燒自己的袖口,恨不得用三昧真火燒掉這萬惡之源。


    這、這日子沒法過的!韋利圖就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根筋搭錯居然擱這兒住了這麽來天,居然就任由他們這麽欺負!自己怎麽著也算江湖小有名氣……


    “喲,還真生氣了呀。”伊貝琦略帶調侃的輕笑,然後夾了一大塊魚放到韋利圖碗裏,“趕緊消消氣兒,嚐嚐我這西湖醋魚。”


    碗裏的魚塊散著酸酸甜甜的香氣,韋利圖眨眨眼,覺得腦袋有點亂。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太俗套,伊貝琦那是直接拿甜棗打你,讓你這分不出是疼還是甜。


    其實韋利圖不是沒脾氣,行走江湖那麽多年,他要真較真起來,哪有人能占得了他的便宜呢。可不知怎的,打第一次碰見伊貝琦,他就沒翻起過身。這個女人的牙尖嘴利當然是一方麵,可久而久之,卻也有了那麽點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味道。就像這次的秘笈事件,翻完了不給錢,這招也就這女人想得出,真他娘的絕了!可他就是氣不起來,生氣也隻是裝裝樣子,他甚至覺得要真乖乖給了銀子那就不是伊貝琦了,也失去了很多趣味。這不倒黴催的麽!


    可這甘願倒黴催的內中緣由,韋利圖隱隱的也並非完全不懂,尤其最近幾日,心裏的念頭已基本成型。


    “韋利圖,你吃魚就吃魚,幹嘛一直看著伊姐姐,”勾三一臉奇怪,這幾天他就瞧著這jian商不對勁,“還有,魚沒夾住早掉了,你現在嚼的是筷子。”


    一片,安靜。


    韋利圖的焦點之夢,圓了。


    最先笑出來的是伊貝琦,撿韋利圖笑話兒是她近來日子裏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而她一笑,大家也樂出了聲兒。欺負人總會有些許罪惡感,可壓榨韋利圖,呃,好吧,那罪惡感可以忽略不計。


    “笑吧笑吧,”把已經被咬出牙印兒的筷子放迴桌上,韋利圖豁出去了。反正揀日不如撞日,早晚得來這麽一遭,“也笑不了多久了,過幾天我就離開這兒。”


    “這就走了?”先出聲的還是伊貝琦,乍聽這消息,說不好心裏什麽滋味,反正怪怪的。


    韋利圖點點頭:“溫兄的毒已無大礙,我留著其實也是白吃白住,雖說你們欠我銀子我就是胡吃海喝也不過分,但窩在這裏總不是個事兒,我也還有生意要做。”


    “我們什麽時候欠你銀子了……”伊貝琦翻翻白眼,嘴硬的嘟囔,可話裏話外都透著那麽點兒捨不得。


    韋利圖心頭一熱,想好的說辭也瞬間拋到了後腦勺,心裏話直接脫口而出:“你跟我走吧。”


    伊貝琦眨眨眼,左右看看確定韋利圖是在跟自己說話,可還是迷迷糊糊的:“我跟你往哪兒走?”


    “自然是我走哪兒你跟著走哪兒。”韋利圖理所當然道。


    伊貝琦瞪大眼睛:“這憑什麽啊!”


    “我想娶你。”


    “啊——”


    “勾小鉤你叫喚什麽!”


    “嗚,我咬到舌頭了。”


    “……”韋利圖想拿秘笈砸他。


    伊貝琦總算迴了神兒,愣愣的看著韋利圖,有點不太置信道:“你……再說一遍。”


    箭已離弦,韋利圖自然勇往直前。隻見他緊緊抓住伊貝琦的手,真誠道:“小生喜歡上姑娘了,希望能和姑娘結同心之好。”


    伊貝琦看著包裹著自己的寬厚手掌,覺得額頭直跳:“攥得挺順手嗬,我還沒答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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