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該說的我都說完了,解藥呢?”勾三沖老白伸手。


    “我沒答應給你啊。”老白露出整齊的牙齒。


    勾三瞪大眼睛,想也沒想抬手就是一拳。老白一時沒準備,被正中麵門。


    倒吸口涼氣,老白辛苦地捂著左眼,然後眯起僅剩的右眼:“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嗎?”


    “就算有解藥也不會給我了。”


    “很好。”


    “大俠!”


    “爹都沒用。”


    “……”


    第18章桃花鋪驚魂(六)


    老白所言,當然隻是一時氣話。不知道為什麽,麵對勾三,他似乎本能的放鬆,也許是這樣的夜晚太過靜謐,也許是之前經曆的一切用掉了所有恐懼和害怕,現在的老白,是舒坦而自在的。


    “行啦,”老白好笑的看著哭喪臉的勾三,“幫我個忙,解藥就給你。”剛剛一鬧,讓老白突發奇想,破案他不在行,但嚇唬嚇唬心裏有鬼的人,他倒是可以一試。


    “什麽忙?”勾三眯起眼睛,警惕道。


    “不會掉腦袋的,但是具體的等我明天想好與你說。”老白沉吟道,卻在瞧見勾三疑惑的眸子時忽然想到另外一種可能,“慢著!你什麽時候到李府的?”


    “什麽意思?”勾三下意識後退一步。


    “你真的……沒殺過人?”老白步步緊逼。


    勾三看著老白半晌,眸子裏的火忽然滅了,隻見他輕輕切了一聲,道:“你信不信的與我何幹,隨你。”


    老白選擇信了。他相信自己這麽多年磨練出的看人的眼力,勾三的眸子,夠清。


    “成,等殺害李夫人的兇手伏法,我就給你解藥。”老白承諾道。


    勾三聞言露出詫異的表情,“她不是自殺的嗎?”


    “啊?”這迴輪到老白驚訝了。


    勾三道:“我來那夜相中的就是她的屋子,本想等她睡下就動手,哪知我在房頂上趴了半天,看著她先是一個勁兒咳嗽,嘔出了好大一灘血,最後從枕頭底下抽出匕首自盡了。”


    麵對勾三的言辭鑿鑿,老白眨眨眼,一時間竟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勾三見狀,問:“那現在,你打算如何?”


    “她為什麽要自殺呢……”老白皺緊眉頭,喃喃自語。


    “也許是活著太辛苦吧,”勾三似迴憶般,道,“我看她像是病入膏肓了,就算不自殺,恐怕也活不久。”


    “那也好過自戕啊。”老白嘆息。


    “不盡然的,”勾三撇撇嘴角,“病死的也就死了,可若是這般去了,興許還能在他人心中留下些痕跡的,再或者,她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引起旁人的注意。”


    “怎麽講?”老白覺得他話裏有話。


    勾三輕舔了下幹燥的嘴唇,才道:“我也就是胡亂猜測,準不準的不作數啊。適才我在那棺材裏時,發現那女子嘴唇發黑指甲暗紫,像是中毒。”


    “中毒?”


    “對,如果是中毒而亡,那麽死後很快就會出現這種症狀,但若她不是因毒而亡,那麽體內的毒素在死後幾天內才會慢慢出現症兆。我曾在好幾個新墓裏見過這樣的情況。所以我想……”


    “嗯?”老白嘴上疑問,心裏卻也漸漸有了輪廓。


    勾三輕嘆:“左右也活不久,她也許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引起旁人注意,好揪出那個間接的兇手。”


    老白恍然,之前李錘說梅清這一年來身子骨每況愈下,他也就信了。現在想來,如果真已經病得如此嚴重,又怎會查不出病因?恐怕是那日積月累的慢性毒藥,漸漸要了她的命。而那梅清,恐怕也僅僅察覺到自己不是得病,至於那下毒之人究竟是誰,恐怕到死她都不知道。


    見老白長籲短嘆,勾三試探性的問:“還查嗎?”


    “查。”老白想也沒想,立刻開口。一來,他答應了李錘,二來,他見不得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枉死,“明日午時,你到後院來找我,到時候我自會告訴你如何行事。”


    “午時?”勾三一臉苦悶,“光天化日的,我如何潛進來尋你?”


    老白奇怪道:“你之前是如何潛入的,依葫蘆畫瓢不就成了?”


    勾三嘴角抽搐:“大俠是不是把化功散的事忘了。”


    老白聞言才反應過來,一臉歉意。


    勾三扯扯嘴角:“在得到解藥之前,我會與你寸步不離的。”


    老白聳聳肩:“也好,反正後麵的事還需要你出力呢。今夜你就在我房裏委屈一下吧。”


    老白說完欲走,卻見勾三原地不動。老白微微挑眉,麵露疑惑,勾三則朝著棺材努努嘴:“好歹讓我先把洞補上。”


    老白有些意外,可看著勾三重新迴到棺材底下,不知怎的,嘴角卻漸漸爬上絲笑意。


    勾三不知用了什麽方法,三兩下就將那木板牢牢的固定在了原處,老白好奇,卻被勾三以祖傳手藝不得泄密為由,搪塞了過去。


    之後,二人躡手躡腳的溜迴了老白的房間。李錘去了三夫人那兒,也帶走了鋪蓋卷,結果老白房內就剩下一床被子,無奈,隻得和勾三擠在小小的一張床上。


    麵對麵,老白有些不自在。這和跟周小村同榻的燥熱感截然不同,純粹與陌生人過於親密的不適罷了。


    “喂,別來迴動成嗎,這被讓你弄得四下漏風。”勾三把脖子往被裏縮了縮,低聲道。


    老白被噴了一臉熱氣,又不能說“這是我家你給我老實點”,誰讓他倆都是客呢。


    “就是這麽近。”勾三忽然咕噥著。


    “嗯?”老白沒聽清。


    “剛剛我和那女人,就距離這麽近。”


    “……”還不如聽不清呢。


    “對了,”勾三忽然話鋒一轉,“差點忘了問,你是誰?”


    “現在才想起來打聽會不會有點晚,”老白對於對方的後知後覺有些無語,不自覺間便報了真名,“叫我老白就行。”


    “白,這家人不是姓李嗎?”


    “誰說我是這家的。”


    “那你……慢,白?你是老白?”勾三終於想起了江湖這號人物,一臉驚訝,“你怎麽跑到這裏來查案了?”


    “你一盜墓賊不也跑這裏來走飛簷?”


    “呃,也對,這年頭買賣都不容易做啊。”


    “唉。”


    寂寞的夜,兩顆奔波疲憊的生意人之心,貼近了。


    “話說,你什麽時候給我解藥啊?”


    “不都說了等抓到兇手。”


    “你這藥不會提前發作吧?”


    “幽蘭仙子的藥還沒失靈過。”


    “幽蘭仙子?銷聲匿跡了十一年那個?”


    “我困了……”


    “餵。”


    “記得明天早上把臉洗幹淨。”


    “做什麽?”


    “我看著舒坦。”


    “老白!我忍你很久……”


    “噓,你想把全院子的人都招來麽。”


    “……”


    “反正我是客你是賊,我無所謂。”


    “你改名叫老狐狸得了!”


    勾三說完,氣哼哼的翻身,再不言語。


    老白不自覺的露出笑靨。言是非說他呆,說哪怕用上再多的生意手段他還是傻不拉唧的,伊貝琦說他迂腐,有時候一個框框就能把他自己框死,今兒,倒還是第一次聽見人說他是老狐狸呢。


    感覺不壞。


    不知怎麽的,腦袋裏忽然出現周小村的臉。老白覺得可能是自己剛剛提到了伊貝琦,所以連帶的想起了小孩兒。不知道現在他們在山上過得怎麽樣,有沒有想自己。這有些矯情,可老白卻又克製不住,一遍遍思考這其實沒什麽意義的問題。


    老白知道,自己是有些想念小孩兒了。也隻有在這樣黑暗的夜裏,他才敢讓自己內心最隱秘的情緒肆意蔓延,才敢毫無顧忌的去釋放自己的愛戀。如果,那份不正常的情感算愛的話。


    次日清晨,老白和勾三是被一陣哀怨的樂聲吵醒的。勾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嚇了一跳差點從床上滾下去,老白倒馬上明白了,今日是把棺木抬往義莊的日子。


    聽完老白解釋,勾三咕噥著:“都講究早日入土為安,怎麽還要放義莊裏晾上一晾?”


    “當地風俗吧。”老白也不甚了解,但多了義莊這一地,卻給了他很大方便。


    “白兄可是醒了?”門外忽然傳來李錘的聲音。


    老白趕緊答道:“我在更衣。”


    “哦,沒關係,你且慢慢來。”李錘有禮道,繼而在門外耐心等候。


    老白迴過頭,目不轉睛的看著勾三。後者不明所以,很是純真的眨了眨眼。老白無奈,隻得壓低聲音道:“一會兒我該如何向李大俠介紹你?嗯?”


    勾三恍然大悟,趕緊跳下床手忙腳亂地恢複了黑衣黑褲的行頭,然後在老白還未來得及反應時刺溜鑽進了床底下。速度之快,簡直是電光火石。老白下意識的用手比了比那床底的fèng隙,巴掌寬罷了。此刻從外麵再望,內裏黑洞洞一片,露不出半點破綻。


    老白在心中感慨了一下,盜墓聖手果真不是浪得虛名。之後,也趕緊穿戴整齊,這才讓李錘進來。


    李錘似乎沒有休息好,略顯疲態。但還是和老白有禮的寒暄:“白兄昨夜睡得可好?”


    “挺好的,有勞李大俠掛念。”老白客氣的笑笑。


    “真的麽?”李錘麵露難色,欲言又止,“白大俠你的眼睛……”


    “嗯?”老白眨眨眼,一陣微微酸痛中才想起來昨天挨勾三的那記鐵拳。得,這會兒肯定跟潑墨山水似的。


    “白兄?”


    “哦,晚上起夜沒看清,不小心撞門上了。”老白胡亂編了個理由。他總不能說是被從你夫人棺材裏爬出來的傢夥弄的吧。


    好在李錘滿腹心事,也就無暇去思考為什麽門撞出的淤青能如此整齊圓潤。


    “白兄,三日後清兒便入土了,不知兇手一事……”李錘這變相催促很委婉,也很含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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