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李錘先反應過來,底氣不足的吼著:“你胡說什麽,再敢……”


    咚。


    “……”


    咚。


    咚。


    節奏分明的三下,聲聲入耳。就像有人在那棺槨裏用拳頭砸棺材板,一下,兩下,三下。


    “啊——”古心蓉的尖叫打破了死寂,也喚迴了眾人的魂。


    “屍、屍變,大哥,是嫂子屍變啊!”蔡章死死地抓著李錘的胳膊,驚恐道。


    所謂屍變,即人死後三魂七魄離體,屍身受地底陰寒之氣侵襲變成無心無感的行屍走肉,也就是殭屍!


    老白也嚇傻了,屍變一說,他光在戲文兒裏聽過,可沒打算今日擱這裏開眼啊!他壓根兒沒那心理準備好不好!


    李錘似乎也嚇到了,但終歸是江湖上混久的,強壓住心頭的恐懼,厲聲吩咐道:“拿錘頭釘子,快!”


    僕人們慌了手腳,跌跌撞撞的奔下去找錘子,好半天才尋了來。


    這時聲響又出現了。還是那般不急不緩的,咚,咚,咚,咚……


    李錘不再多想,奪過錘子釘子一下就跳上了棺材,似乎想用自己的身體把那棺材蓋壓製住,然後迅速的將一顆又一棵粗長的釘子牢牢釘了進去。


    眾人都呆立在旁,眼睜睜看著那棺材變成死牢,除非找木匠來拔釘,否則再無開啟的一天。


    錘子聲停住了,棺材裏也沒了聲音。靈堂安靜的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隻剩下慘白燭台上昏黃的光,落滿塵土的米飯,和不知從何處吹進的冷風,詭異的涼。


    每個人,都嚇著了。以至於李錘說了好幾遍“沒事了都迴屋都迴屋”,眾人才恍若大夢初醒,各自魂不守舍的迴了房。


    老白依舊霸占了李錘的床,但這一次,李錘沒有打地鋪,而是去陪他的三夫人壓驚。老白不好與人家搶夫君,隻好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眼睛閉得緊緊,且閉上後再不敢睜開,生怕瞧見什麽不該瞧的。


    夜,更深了。


    第17章桃花鋪驚魂(五)


    “我死得好冤……好冤……”


    不知到了幾更,老白忽然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那聲音就在他的耳邊,近得像是耳語。


    “我死得好冤……”


    老白汗毛直立。緊閉著眼睛,幾乎要哭了。


    “好冤……好冤……”


    老白快挺不住了,再下去他覺得自己會發瘋。他想說別光喊冤,你總得告訴我是誰害了你啊,可話沒出口,脖頸間忽然一陣冰涼。老白猛的睜開眼,就見一渾身長滿綠毛的女殭屍正狠狠掐著他的脖子……


    “啊!”猛的一個激靈,老白騰的從床上坐起。四周一片漆黑,安靜得隻有風聲,哪裏有什麽殭屍。


    原來,適才不過做夢罷了。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老白知道自己這迴是真給嚇著了。窗外傳來打更聲,卻才三更天。距離天亮,還早著呢。


    可,再不敢睡。


    衣服被冷汗浸透,泛起了涼氣。老白擦掉額頭上的汗,坐在床上把被子裹得更緊。他知道,這事要是不查出個子醜寅卯,沒完。


    不知是嚇到了極致反而有了膽子,還是破罐破摔橫豎都不過個死,端坐片刻後老白竟然哆哆嗦嗦披上外,衣鬼使神差的大半夜又摸去了靈堂。


    偌大的堂室內,此時再無一人。棺材空落落的橫在中間,上麵的白綾也在不久前的混亂中被李錘踩踏得七零八落,此刻大半滑落到了地上。


    靈台上的白蠟已經燒到了根部,看樣子等不到天亮就會滅了。


    老白屏住唿吸,慢慢的向前走去,最終,停在了棺材跟前,把手輕輕放在了厚重的棺木上。


    李夫人,你要真有冤屈盡管和我說,我、我豁出去了……


    老白在心裏默默念著,誠懇的,一遍又一遍。


    手心忽然傳來陣輕微的震動,老白先是一驚,隨即瞪大眼睛,震動還在持續,很弱,從眼睛根本看不出,可手上的觸感毋庸置疑。慢慢的,老白聽見了奇怪的聲音。


    吱吱嘎嘎……


    吱吱嘎嘎……


    老白深吸口氣,強壓下落荒而逃的衝動。繼續虔誠的用心靈與梅清對話。


    夫人,咱別用方言,說大家都聽得懂得話成麽?


    吱吱嘎嘎……


    吱吱嘎嘎……


    漸漸的,老白察覺到了不對勁,這聲音似乎是從棺材底傳出來的,其說是說話,不如說更像是某些東西在啃咬棺木時發出聲的聲音!


    老白哆哆嗦嗦的轉身,一邊在心裏念叨著罪過罪過,一邊將靈台上左側那隻剩一小截的蠟燭取了過來。再次貼近棺材,老白把蠟燭舉到眼前,緩緩了蹲了下來。


    棺材並不是直接放置於地麵的,而是兩端分別用近二尺高的大理石規整墊起,於是從老白此刻的角度,正好可以清楚看見棺材底部中間的全貌。


    蹲下後,聲音更清晰了。而且越來越大。正當老白想上前進一步查看時,忽然有什麽東西從棺材底落了下來。


    咣當,聲音不大,卻清脆。


    老白壯著膽子又往前挪了幾步,整個人幾乎已經到了棺材的正下方。借著燭光,老白總算看清了剛剛落地的物事——一小塊說方不方說圓不圓的棺材板兒?


    幾乎直覺的,老白舉著蠟燭就往頭頂上瞧,哪知正對上一顆瞪著驚恐大眼睛的人頭!


    老白大張著嘴,恐懼到極點竟然再發不出任何聲音。人頭也張著嘴,眼珠子瞪得快掉出來了。一時間,兩個大腦袋跟親哥倆般極其神似。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棺材洞上的大腦袋,當然,人家除了腦袋之外也是有脖子有身子有胳膊腿的,隻見大腦袋上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下,不知用了什麽方法,竟然在下個瞬間整個人從那碗口大小的洞裏鑽了出來。採取和老白同樣的蹲姿,總算平等的麵對麵了。


    “我說,大半夜的你不睡覺端個蠟燭擱棺材底下想嚇死人啊。”大腦袋發話了,聲音壓得低低,有些沙啞。


    “我、我嚇你?”老白又氣又怒還帶著點未消的恐懼,顫顫巍巍地怒指,“大半夜的你不擱自己家好好呆著上人家棺材裏借宿你還有理了?”


    “那你們也不用把我釘棺材裏吧,太狠了。”大腦袋又瞪起了控訴的大眼睛。


    “我們以為是屍變。”


    “屍變?嗬,你們見過屍變麽,你們知道什麽叫屍變嗎?”


    老白真誠的搖搖頭。


    大腦袋立刻換上一副夫子臉孔:“沒錯,那屍體放久了滲入地氣是會發生些變故,諸如長毛啊出斑啊之類。但活過來?你以為說書看戲呢!”


    老白被堵得啞口無言,想想自己之前的舉動似乎確實有點膽小如……等等!老白總算抓住了問題的關鍵,好懸,險些被這廝矇混過去:“說到底,你是誰啊?”


    “……咱們能出來說麽,蹲這兒怪難受的。”


    大腦袋一說,老白才發現他倆這地理位置確實不大合適。也許是蹲得太久,老白剛一挪動腿腳,竟覺一陣痛麻由下至上倏地竄了起來,險些摔倒。好在大腦袋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老白才得以從棺材底下安全脫身。


    事情幾乎弄明白了大半,靈堂也就不再像之前那般恐怖了,老白把蠟燭恭敬的放迴靈台,這才轉過身來認真的打量起大腦袋。二十五六的年紀,模樣應該不差,隻是臉上一層烏漆抹黑的不知道什麽東西,遮住了大半麵容。一身黑衣黑褲,再用黑發帶把頭發紮得幹淨利落,這模樣扔煤堆裏,估計親娘也找不出來。


    “現在可以說了吧。”老白正色道。


    “我……呃,你沒有武功?”大腦袋忽然看出什麽似的,詫異道。


    老白微微皺眉:“你想做什麽?”


    “用輕功逃走。”大腦袋很誠實,並且話音一落就開始施展自己利落的身法。


    可惜,老白比他還快一步。袖子微微一揚,無數看不見的細小粉末就被大腦袋吸了進去。幾乎瞬間,大腦袋就跌落到了地上。


    “下次逃走前不用先告訴別人。”老白好心給予後輩指導。


    “你灑的什麽?”大腦袋怒道。


    “秘製化功散,”老白溫和道,“化功殺人兩不誤。如若沒有解藥,三日內武功全失,十日內毒發身亡。”


    “你說真的?”大腦袋變了臉色。


    “當然,你這輕功不已經沒法施展了嗎?”老白笑得像隻狐狸,末了和藹的走近大腦袋,陪著他席地而坐,“說吧,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大腦袋撇撇嘴,一臉不甘願:“想不到我堂堂勾三爺,居然栽在你這個連武功都沒有無名小卒手裏。”


    “勾三爺?”老白沉吟片刻,忽然瞪大眼睛,“挖人祖墳的那個勾三?”


    “喂,你別擅自改人名號啊。”勾三不滿。


    “嗯嗯,盜墓聖手嘛。”老白沒好氣的笑,“那你怎麽不在地底下好好呆著,盜到上邊來了?”


    “這不剛開春兒生意難做嘛,那地凍得跟銅牆鐵壁似的,刨又刨不動,這不就想著先走走飛簷。”勾三倒是實在,索性對老白全盤托出,“沒成想正好趕上這家死人,我一想那大戶人家陪葬的東西肯定不少,就想著趁沒人鑽進去摸幾件再走,不也神不知鬼不覺嘛。”


    “發死人財你就不怕遭報應?”老白忍不住皺眉。


    結果勾三倒坦然得很:“總比殺人越貨強,江湖上哪個人手裏沒沾血?但我勾三就敢說,我這手是幹幹淨淨的。”


    老白嘴角抽搐:“都偷到人家裏來了好不好。”


    勾三窘:“咳,我的意思是我沒害過人。就這盜墓,我也從不踐踏墓主的屍首,被你們釘裏麵好幾個時辰了吧,我一直是扒在棺材蓋上的,連鋸棺材的時候,我也隻是把那女子輕輕搬起一點點,我敢保證,如果你們現在打開棺材,當初什麽樣這會兒還是什麽樣。”


    老白看著勾三的眸子,不知怎麽的就覺得這話可信。原來那吱吱嘎嘎的不是梅清鬼語,而是這傢夥鋸棺材呢。瞥了眼那地上的小木板,老白疑惑道:“那麽小的洞你怎麽鑽出來的?”


    “縮骨大法啊,我們家祖傳的。”勾三一臉自豪。


    老白很有衝動想幫這人背後插個小棋兒上書四個大字——我會縮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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