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狐朋狗友道心都不穩,清嵐想著到了嘴邊卻飛走了的肉,徐泗望著那綿延至山腳,光空手爬就要爬上半天的階梯,望“梯”興嘆。


    淩七決那老匹夫沒事總搖頭晃腦,曰:“山林之中非有道也,而為道者必飄渺絕跡幽隱於山林,誠欲遠彼腥膻,守心之清淨也。”


    轉換成人話就是,修仙要在山上修。


    獨占一座小山頭的修仙世家有不少,雲虛山可說是風水絕佳的福澤靈秀之地,蒼翠巍峨,三麵環水,隱有仙氣繚繞盤桓。


    徐泗頭一迴上山時,遠遠望來,整座山籠罩著一層輕紗,影影綽綽,在飄渺的雲煙中忽遠忽近,若即若離,就像是幾筆淡墨,抹在藍色的天邊,散發出某種說不出的縹緲清秀,讓徐泗頓時生出一種自己好像很俗氣的自慚形穢之感。


    其實他每天掃的那通天青石階,平日裏走的人並不多,大多數的修士修為達到了都是禦劍直接飛上山頂,但即使罕有人跡,為了門麵,每日也必須安排一名弟子清掃一遍,而這名“幸運兒”大多是各位師父手下犯了小錯的弟子,被罰來掃徑。


    人家師父罰個一日兩日小懲小戒,徐泗他師父倒好,一罰就是一兩個月。


    徐泗:“……”他娘的有苦說不出。


    “你繼續掃吧,我也要去擔水了。”清嵐拍拍他肩膀,投以一個同病相憐的眼神,唉聲嘆氣地走了。


    徐泗來雲虛山少說也有半年了,這半年內他心不在焉。一來,他一直聯繫不上係統2333,很多信息無從獲取,這讓他很是焦慮,有種被遺棄的感覺;二來,感覺完成任務遙遙無期,因為這半年裏他總共就見了目標人物五次,每次還都是在他犯了事的情況下從天而降,話也不多說,迴迴扔給他一本心法,再罰他掃台階。


    這當的是哪門子鬼師父?


    徐泗氣鼓鼓,看看人家淩清嵐的師父,古板是古板了點,嚴厲是嚴厲了點,可人家畢竟身體力行,每日費心勞力地教授徒弟心法術法,盼著徒弟早日出師成材。


    而徐泗除了每日與同門所有弟子一起練習淩氏本門劍法“臨江一鶴”之外,其餘的時間,除了背心法還是背心法,半點法術沒學。


    說到底,大概還是因為他是區區一個外來者,還是幽渚司氏的餘孽,不值得費心教導。


    自覺飽受歧視心情低落的徐泗磨磨唧唧,掃台階掃到近乎半夜,也沒人喊他吃飯,喊他休息,他嘆口氣,收拾收拾掃帚,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飢腸轆轆地往迴走。


    剛好可以練練辟穀……


    山頂上的整片庭院住宅裏,可能沒誰比徐泗住的更偏了,別的弟子大多三四個住一起,徐泗一人霸占一個小院,哦不,應該說,他跟淩九微兩個人霸占一個院子。


    雲虛淩氏鮮少有師父徒弟住在一處的,上山第一日,淩九微說要讓竹隱入住他的“藏院”時,就有人提出異議,說什麽……怕小孩聒噪擾了家主的清修?


    徐泗就嗬嗬了,真心覺得這些人完全低估了自家家主的定力,這半年哪怕他在院子裏放炮仗唱搖滾敲鑼打鼓鬧翻天,淩九微緊閉的房門都沒見開過,有人狀似無人,徐泗甚至偶爾會懷疑,淩九微是不是偷偷跑出去自己逍遙快活了。


    “藏院”整個小院都被竹林覆蓋,不對,應該說藏院本就建在一片竹海裏。這片竹林有些年頭了,綠得像一塊無瑕的翡翠,像一道碧色的天然屏障,一眼望去,隻見幽篁不見磚瓦,怪不得叫“藏院”。


    很有點離群索居的意思。


    安靜極了。


    除了風過時竹葉的沙沙聲,間或夾雜著幾聲蟲鳴鶴唳,雲虛山這一隅靜得掉針可聞,靜得清虛恬淡。


    沿著青石磚鋪就的一條通幽小徑穿過半片竹林,道路盡頭就是藏院。


    院門口兩盞漂浮著的靜止不動的白色長明燈,刻著一圈黑色符咒,常年在暗夜裏燃燒著不滅的燭火,光暈卻比星光還要黯淡,仿佛下一秒就要熄滅。


    兩盞燈之間的桃木匾額上,隻一個字,“藏”,筆走龍蛇,氣勢磅礴,下筆者的風骨可窺一二。


    徐泗一入得院,門口的長明燈就滅了,好像亮著是專程為了等他迴來。


    一抬頭,院裏的石桌上坐著一個人,徐泗眼瞼一跳,握緊了手中掃帚,等走近一看,認出那是自己八百年都無緣一見的師父父。


    “師父。”徐泗恭敬地喚道。


    男子背對他而坐,長發披散,隻拿一根玄色布帶輕輕綰著,也未著雲虛淩氏的修士服,一身寬鬆的月白色長袍,點綴紋飾全無,樸素清雅到極致。他隻手手肘撐在石桌上,手握虛拳抵著太陽穴,對徐泗的輕喚毫無反應。


    徐泗目光下移,看到桌上一壺酒並一隻玉盞,抽了抽嘴角。


    背著我喝酒,還喝醉睡著了。


    真不夠意思,有酒大家一起喝嘛……


    他不動聲色地摸到桌邊,拎起酒壺,晃了晃,空的。再看杯子裏,見了底,也是空的。


    一滴不剩。


    沒想到淩九微居然是個酒鬼……


    徐泗搖搖頭,踱到酒鬼跟前,蹲下來,撐著下巴打量“睡美人”。


    淩九微睜著眼睛時,臉上全部的光彩都被那雙疏離淡泊的桃花眼吸引了去,令人自動忽略其餘的五官,等這雙焦點一般的眼睛一閉上,徐泗感嘆,世上竟真有如此精緻的人物。


    自上而下,眉色深一分則顯濃墨重彩,淺一分則嫌寡淡無味;鼻骨挺一分過於淩厲,矮一分落於平庸;唇弓上揚一分顯得輕佻,下壓一分又有些哀怨。這張臉上,沒有一處不長成剛剛好的模樣,像是造物者照著最完美的模型花足心思捏出來的,多一厘少一毫都是不足。


    徐泗看著美男,心中毫無綺念,也生不出什麽綺念,任何一點關於這人不純潔的思想都是對他的玷汙,徐泗純粹是懷揣著欣賞的心理盯著他師父看了半個時辰,思考著,師父的心理陰影會是什麽呢?直到受不住腿麻,他才想起來挪挪腳換個重心蹲。


    隻這一點窸窣的聲響,淩九微悄無聲息地掀起了眼皮。


    月正當空,銀輝自頭頂灑落,四目相對。


    徐泗屏住唿吸,暗自錯愕,與他對上的那雙眼睛毫無情緒,空洞茫然,望進去恍若望進一口枯井一片荒漠一汪死海,而眼前這人就像個精緻冷漠的木偶,過了足足三秒,那雙瞳眸深處才泛起一絲活氣來。


    眨眨眼,徐泗腿一抻,一屁股坐在地上,陰陽怪氣道。


    “師父,酒好喝嗎?”


    淩九微放下撐著額角的手,垂首,定定地看著地上的竹隱。


    不過半年的功夫,少年蛻變很大,原本因養尊處優兼之挑食導致體形清瘦單薄,現在看上去強健了不少,個子也抽條了,看來罰他做些體力活倒是效果顯著。


    “你的劍呢?”淩九微一開口,濃烈醇香的酒氣撲麵而來,徐泗懷疑他不隻喝了這一壺。


    “在屋裏。”徐泗視司芝蘭給他的“齊殤”如珍寶,捧著怕磕了,提著怕撞了,放在青天白日怕人偷了,所以他輕易不把它拿出來顯擺。


    “拿出來。”淩九微道。


    “嗯?哦……”


    這是要幹嘛?徐泗在心裏哀嚎,深更半夜的要開始教我真功夫了嗎?終於良心發現想起來自己是當師父的了?可是……不能改天嗎?我今天很累的呀……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劍都扛不動!


    第70章抓到一個修仙的6


    等徐泗抱著劍出來,淩九微正就地取材,手執一把匕首坐在石凳上削竹子,他挑了一根細長的幼竹頂端,把旁生的枝葉悉數除去,隻留下一根光杆竹身,再將發帶解下纏繞在竹劍把柄處,免得手滑。


    “‘臨江一鶴’學到第幾式了?”淩九微掂了掂新鮮出爐的竹劍,瞥眼看向徐泗。


    雲虛淩氏的家學劍法“臨江一鶴”總共就三式,每一式分為三十六招。第一式,“晴空一鶴排雲上”,招式活潑,靈巧多變,飄逸絕塵,舞出來如行雲流水,揮灑自如;


    第二式,“鬆高白鶴眠”,相較於第一式,招式陡然變沉變穩,凝滯緩慢,講究的是一個返璞歸真,大巧若拙,以不變應萬變;


    第三式,“鶴唳幾萬重”,這最後一式自第一招起就勢頭勁猛,所有招式皆大開大闔,大起大落,劍勢浩瀚磅礴,自有一番睥睨天下的疏狂之態。


    徐泗學到第三招,隻勉強囫圇記了個大概招式,箇中精髓一知半解,有些完全是依樣畫葫蘆,別說精氣神了,要他從頭到尾耍一遍都耍不利索。


    看他這副支支吾吾的作態,淩九微心中瞭然,也不多加苛責,隻平靜地——出了招。


    徐泗眼睜睜地看著那竹劍到了眼前,勢頭絲毫沒有停滯的意思,直戳他的左眼,他心下一凜,後退一步,下意識拔劍格擋,“齊殤”甫一出鞘,一個眨眼,眼前的人就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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