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泗念得很是字正腔圓,洪亮大氣,十三四的少年正處於變聲期,乍聽之下有些尖銳有些喑澀,不大動聽,卻沒有人來打擾他,就連封禦也隻是靜靜聽著,甚至還一臉若有所思。


    司芝蘭邊聽邊點頭,很是欣慰,要知道,這孩子從小不愛背書,背什麽都磕磕絆絆,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仿佛有人強行逼迫他開口,今日倒像是換了一個人。


    “阿篁,”等少年背誦完畢,他把手搭上那雙羸弱的肩膀,徐泗抖了一下,他知道司芝蘭這是要說臨終遺言了,“之前曾傳與你的司氏秘術,不到迫不得已,能不用盡量不用。”


    司氏秘術應該就是指能操控妖獸的秘術,這麽牛批到像開了掛的東西為什麽不用?徐泗按捺著滿腹疑問,隻乖巧地聽著司芝蘭繼續往下說。


    “複仇之事,振興家門之事,都隨你,你若是不高興,不做也罷。要我說,不做更好,樂得逍遙自在,身負仇恨之人總是走不遠的,冤冤相報何時了。隻是,阿篁,無論如何,你要還我門一個清白,仇可以不報,但真相不得不查。這麽大一個屎盆子扣我們頭上,怎麽想都覺得窩囊。一天不沉冤得雪,我無辜慘死的族人在地下一日不得安寧。你可明白?”


    徐泗心念一動,“阿篁明白。”心裏想著,老兄,徐泗雖然臉皮厚但不是不要臉,我既然得了這個身份,受了你的恩,日後一定會還幽渚司氏一個公道。


    冷眼旁觀著這對兄弟情深義重的戲碼,所有人都在提心弔膽,生怕司芝蘭一個後悔,迴過頭還是覺得把人殺幹淨了的好,皆兩股顫顫,緊迫盯人的目光裏滿是驚懼和忐忑,若不是顧及顏麵,這群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恐怕早就撒丫子溜之大吉。


    這時,司芝蘭慢慢站起了身,所有人齊刷刷後退一步。


    隻見司芝蘭半仰起頭,望向已現出一絲魚肚白的天際,餘光掃了一眼注視著他的淩九微。


    “淩家主,阿篁就託付與你了。”


    淩九微咂摸了一下淩家主三個字。


    曾幾何時,他們之間皆以家主虛名相稱了?想當年,司芝蘭一向人前人後小九微小九微地喚他,很是不見外,此刻淩家主這三個字倒是在他們之間劃下了銀河天塹,這道逾越不過的鴻溝隔著昔日袍澤之誼,隔著數輩恩怨情仇,馬上就要相隔黃泉碧落。


    “你放心。”淩九微負在背後的手撚了撚手指,嗓音一貫的波瀾不興。


    在太陽跳出地平線的那一刻,幽渚司氏家主司芝蘭自絕經脈而亡,走得絲毫不拖泥帶水,仿佛親手解決的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隨手掐下了初春裏剛剛沐浴到陽光的一片新葉。


    司芝蘭一死,所有人鬆了一口氣,隻覺得懸在頭上的那把虎頭鍘總算有驚無險地落了下來,金輝灑滿大地,噩夢般的一夜悄然過去。


    望著滿地的同胞屍身,剩下的人一方麵慶幸著自己僥幸逃過一劫,一方麵又後知後覺地湧出些痛失親友的悲慟。


    一雙雙如狼似虎的眼睛,閃著幽光,緊緊盯住了最後一名司氏人。


    徐泗被那些視線盯得渾身發毛,他一點不懷疑隻要自己拿劍的那隻手稍微有個小動作,這些人就會果斷撲上來要了他的小命,把他拆吞入腹,骨頭渣滓都不剩。


    既要扮演傷心欲絕的司氏遺孤,又要展示出司氏一門的錚錚鐵骨,一身凜然傲氣不可折,同時,還不能表現的太過欠扁從而激發出別人的殺意。


    徐影帝覺得這份事業真的……挺要命的。


    淩九微腳下微動,走到那個抱著劍站得筆直,防禦姿態明顯的少年麵前,朝他伸出手。


    “家主,你真要收這小子為徒?”阿瞳急了,憑什麽?憑什麽司篁就能做小叔徒弟?憑什麽小叔要替這些懦夫收拾這爛攤子?


    站在她身邊頂著一張“月球表麵”臉的修士扯了扯她的膀子,示意她噤聲,“家主在眾人麵前允下承諾,你難道要家主背信棄義不成?這要是傳出去,我雲虛淩氏顏麵掃地遭人詬病,豈不得不償失?”


    阿瞳任性慣了,但也不是蠻不講理,罔顧大局之人,她癟癟嘴,把自己膀子扯迴來,氣唿唿地把臉轉向別處,眼不見為淨。


    “你可願跟我走?”淩九微淡淡地問道,伸出的手一直停在徐泗眼前,不近不遠,恰巧能把徐泗的視線填滿。


    有那麽一瞬,徐泗恍然有種全世界就隻剩下那一隻手的錯覺。


    自然是願意,他伸出滿是血汙的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剛想遞過去,看看淩九微全身上下一塵不染,自己那隻爪子實在怎麽擦也不幹淨,怕人家嫌棄,轉而拉住袖口。


    這一係列動作悉數落進淩九微的眼裏,他看著低著頭怯生生的少年,隻能看見他頭頂的發旋,隻覺得這小孩跟小時候是全然不一樣了。


    “從今日起,司篁改名淩竹隱,收做我淩九微的弟子。眾位道友放心,在下定然悉心管教,曉以大義。”淩九微轉過身,朗聲道,“所謂教不嚴,師之惰。他日我這徒兒若有任何大逆不道之舉,淩九微首當其衝自願受罰。”


    這番話有兩大作用,一來,替司篁改名,等於是昭告天下司篁脫身於幽渚司氏,並隱晦地提醒了眾世家的修士,現在司篁是雲虛淩氏的人,有淩九微罩著,任何想要圖謀不軌暗下殺手的都是與雲虛淩氏作對;二來,對司篁恩威並施,淩九微庇護了他,同時,他往後的一舉一動都與淩九微息息相關,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考慮一下師父的立場,讓他不得輕舉妄動。


    有淩九微作保,沒人敢有異議。


    自此,圍剿幽渚司氏一役成為了每位在場修士的心中刺,沒有輸贏沒有成敗,雙方傷亡人數幾乎持平,沒有誰占了誰的便宜,往後很長一段時間內,眾人還都在議論著司芝蘭轟轟烈烈的死以及小千世界的磅礴威力。


    倒是沒人在意幽渚司氏冤不冤的事,隻道其罪有應得。


    徐泗一來二去,瞎貓碰到死耗子,得以成功地在淩九微身邊安家立命。


    第69章抓到一個修仙的5


    在這片修仙大陸,各大修仙世家層出不窮,百花齊放,爭奇鬥豔,往往某一家偶爾冒出個風光霽月驚才絕艷之輩,這個家族就忽然間從無到有聲名鵲起,等那位“驚才絕艷”的仁兄沒等到飛升的那一天就坐化了,一時又後繼無人,這個家族就又重新跌迴到籍籍無名。


    如此周而複始,更迭交替。能自始至終占有一席之地而威名不倒的世家寥若晨星,雲虛淩氏就是箇中翹楚,每代必出一兩個獨領風騷的鍾靈毓秀之才,執修仙界之牛耳。


    雲虛淩氏每任家主的性格都千差萬別,卻各有各的鮮明,有恃才傲物驕矜不遜之流,也有虛懷若穀才德兼備之賢。


    隻這現任家主淩九微,自從繼任以來,不顯山不露水,除卻重要場合,常年閉關,低調得教人時不時會忘了有這號人物。若不是曆數當世得開小千世界之人時會想起他,大概早被人忘到九霄雲外。


    不過也有人說,淩九微這般清心寡欲,倒才是真正靜心修道之人,飛升之日指日可待。


    “竹隱,今日怎的做的這樣慢?你再偷懶,怕是又趕不上吃晚飯!”雲虛山半山腰,兩名道童模樣的少年一立一躺,翩翩衣袂迎風而動。


    站著的那個眉清目秀,從身量上看比躺著的那個年紀稍長一些,他皺眉冷臉叉著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哎呦,歇會兒歇會兒,我腰都快斷了。”徐泗一灘爛泥般黏在台階上,叼著一根葉精,捶著僵硬的後腰,“大不了不吃了,我再去捉隻野雞烤著吃。怎麽樣,小清嵐,今日也加入我的捉雞小分隊嗎?”


    “呸!”清嵐瞬間炸毛,“上迴我犯了病跟你一道廝混,烤雞烤到一半被師叔抓個正著,以雲虛山頭不準殺生為由罰我擔了一個月的水,你還有臉說!”


    “還有,我虛長你幾歲,你成天小清嵐小清嵐的喚,目無尊長,成何體統!”淩清嵐正經板起臉來很有他師父的風範,像個嚴肅的小老頭兒。


    徐泗心裏吐槽,老子比你大老子說了嗎?顯擺什麽啊……


    “我不也被罰天天掃山徑嗎?”徐泗不跟小孩子計較,苦起一張臉,“誒,你說,我師父是不是時時刻刻盯著我?怎麽我幹什麽壞事他都能第一時間趕到?還每次都挑在要緊的時候,你說他要是晚來那麽一刻鍾,等我們把烤雞吃了再被罰,那也不冤。”


    淩清嵐也在他身旁坐下,想起那隻泛著油光香噴噴的雞,咽了口唾沫,頹然道:“是啊,一口肉沒吃到還被罰,好冤啊……”


    淩清嵐也是淩氏本家弟子,跟淩瞳是平輩,二人的父親是親兄弟,隻不過淩清嵐老爸死得早,所以他也拜淩瞳的父親淩七決為師。可能因為同是孤兒,多少有點惺惺相惜的意思,在整個雲虛山,樂意跟徐泗交朋友的就隻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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