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冉煦。”最終還是唐銘澤先開了口,“我沒想到那個女人會採取那麽極端的方式逼你聽話,早知如此,當初說什麽,我也不會讓出監護人的身份。”


    喬冉煦輕嗤一聲,“你從來也沒當過監護人。我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還好嗎?”


    唐銘澤手一抖,杯中的茶水濺出來,“你早就知道了?”


    “不光我知道,我媽也知道,早八百年就知道了。”喬冉煦的嗓音前所未有地冷酷,“從一開始,最先背叛這個家庭的就是你。”


    唐銘澤也不否認,他放下茶杯,“你媽太強勢,我實在跟她過不了日子。”


    “既然早就跟她沒什麽感情,你又何必來替她說情。”喬冉煦捏捏眉頭,滿臉不耐煩。


    “她終究是你媽,是我孩子的母親。”唐銘澤頹廢地鬆開領帶,“再怎麽犯渾,你要明白她都是愛你的,讓你繼承公司,對你來說也是……”


    “嗬,那她的愛我還真是消受不起。”喬冉煦起身,打斷他,做了個請的姿勢,“什麽時候迴去,我自己決定。你既然從來沒履行過父親的義務,自然也不會享受父親的權利,換言之,你沒資格來這裏對我進行忠告,幹涉我的人生。”


    比起喬奕綾,他心底對這個父親更冷漠。


    唐銘澤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動身離開的意思,他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支,自顧自點燃,煙霧繚繞下,中年男人硬朗的五官柔和下來。


    “你十歲那年被綁架,我們倆一天一宿沒合眼,你媽哭了一天一宿,眼睛腫的跟核桃似得。”


    突然提起這件事,喬冉煦身體一僵,當時險惡的場景至今依舊在眼前揮之不去,歹徒有一張他熟悉的臉,卻掛著陌生的笑容,那笑裏隱含著嗜血的殺意。


    “當時你媽就說,隻要孩子迴來,她傾家蕩產也沒關係。”唐銘澤吐出一個煙圈,嘲諷地一咧嘴角,“是不是跟現在的她很不一樣?”


    喬冉煦緊了緊拳頭,一言不發地鐵青著臉。


    “我也不明白後來她怎麽成了這樣,但是我想,人的本質總不會變太多,她隻是走進了死胡同。”唐銘澤自顧自說著,“她就是脾氣很倔,一旦認定了自己選擇的沒錯,就一條道走到黑不帶迴頭。當年她就是靠著這股牛脾氣,跟我私奔的。”


    “她跟了你,你卻並沒有給她一個像樣的人生。”抨擊渣男的時候,喬冉煦總是不遺餘力。


    唐銘澤並不打算為自己背叛這段婚姻做任何辯解,他隻是接下去道:“後來你被解救,歹徒居然是我多年好友,那個成天給你買糖吃的陳叔叔。你媽頓時就炸了,覺得是我引狼入室,說不定還牽扯其中,整天對我疑神疑鬼。”


    從來沒想過這一層的喬冉煦有些錯愕。


    “哪有父親會為了錢綁架自己孩子的?”唐銘澤至今想起來仍是怒火中燒,掐滅了菸頭,“根本就是無理取鬧。”


    再深厚的感情在日複一日的猜疑和忌憚中都會消耗殆盡,唐銘澤嚐試過挽迴,最終選擇了放棄。


    “當時我的律師顧問公司資金鍊上出了點問題,你媽借我一筆款項,前提是跟我約法三章,不讓我過多地接觸你,免得又給你帶來些危險。”男人把手指插入頭發,十分懊惱,“當時我以為她總不會做得太絕,我還是低估了她。”


    喬冉煦想起來每年生日,父親都從來不現身,隻是匆匆托人給個禮物,以往覺得這個男人無情無義,現在才意識到,可能不是他不想來,而是來不得。


    “我承認,當年有眼無珠,結交了那麽個人渣,差點賠了自己孩子,但是我受到的懲罰已經夠多了,還要我怎麽樣?”唐銘澤情緒有點失控,激動了一陣,勉力平靜下來,“罷了,現在你也成年了,有自己的想法,孰是孰非,你自己心裏有把秤。”


    “為了你,你媽也算是連夫妻感情都不要了,你自己想想吧,要是沒了你,她會怎麽樣。”像是不忍再繼續話題,唐銘澤拿起公文包抬腳就欲走。


    未及搭上門把手,身後傳來一聲輕喚,“爸。”


    唐銘澤全身一個激靈,關節像是生了鏽,一點一點轉過臉,麵部表情非常豐富,激動、不敢置信、期待、忐忑、受寵若驚,糅雜成一團,“你……你喊我什麽?”


    “一起吃個飯吧。”喬冉煦拿了鑰匙,抱起徐泗,跟他一道出門。


    “誒……好,好。”唐銘澤慌忙扶過他的胳膊,手都在抖。


    第64章這迴都不是人了20


    扶助中心的員工宿舍前麵,有一大片糙坪。由於平時疏於打理,雜糙叢生,喬冉煦上課的時候,徐泗常常就趴在糙坪邊緣的一顆光滑大石頭上曬太陽。


    他最近在貓的狀態下,很少能保持清醒的意識,時常就在夢裏魘著。


    繁雜的夢裏,他一會兒是妖冶邪肆的廠花,一會兒是惡趣味叢生的空少,一會兒又是一隻又懶又肥的貓,他浮在半空中冷眼看著那一幕幕場景跑馬燈地閃過,生不出任何真實感。


    跟常人相比,他過了很多個不同的人生,遇到了很多個重要的人。但是他冷漠的眼神裏閃過疑惑和不解,那些他經曆過的人生好像離他很遠,那些人是他又不是他,那些曾經抵足而眠轟轟烈烈處過的情人,也都不會再記得他。


    他以別人的身份活著,以別人的身份死去,在異世界裏活成一個鬼魅。


    他也確實是一個鬼魅,徐泗的唇角勾出一個苦澀的笑,從一直以來的狀況看,他確實有點像是附在死物上的魂魄,打著做任務的旗號,行走在光天化日。


    有腳步聲傳來,徐泗動了動耳朵,一雙手悄悄地靠近他,慢慢地沿著石頭摸索,觸到毛發,隨即一手托著他的腦袋,微涼的指腹從肚皮下穿過,把他攬進一個熟悉的懷抱。


    微苦的金盞花味道,喬冉煦的味道。


    徐泗鼻翼翕動,吸進更多這股令人安逸舒適的氣味。


    “你又睡著了。”


    男生,哦不,男人經過歲月的沉澱,聲線越發低沉而有磁性,自胸膛震動而出,帶著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氣音,蘊含了深情與寵溺,溫柔得恍若棉花糖,一口咬下去,從舌尖甜進心底。


    徐泗閉著眼睛哼了一聲,歪斜著腦袋,任由他抱著。換來男人一個落在額頭上的吻。


    路過的同事與他們打招唿,“小喬啊,阿光還是那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麽?”


    喬冉煦禮貌地朝聲源的方向笑了笑,並沒有搭腔。


    等喬冉煦走遠了,那兩個同事敞開了嗓音肆無忌憚地議論。


    “那隻老貓活了挺久了吧?”


    “是啊,從我第一年在這裏的時候,它就跟在喬老師身邊了,少說也有七八個年頭了吧。”


    “誒,你還真別說,這隻貓真是成了精,聰明著呢!”


    “是啊,比導盲犬還伶俐。你說它要是死了,喬老師得多傷心啊。”


    兩人長籲短嘆,一字不落地落在徐泗耳朵裏。


    是啊,我要是走了,小煦煦怎麽辦呢?


    對了,他會忘記我……


    趁著喬冉煦在浴室洗澡,化身人形的徐泗撈過他的手機,給喬奕綾發了條簡訊,呆坐了一會兒,又給師小語發了條簡訊。


    雖然大家都知道喬冉煦一個盲人,從來不會使用簡訊功能,但是他相信,這兩人理智上不管怎麽否定,情感上還是會偏向於選擇相信,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


    橘貓在一天天老去,但是徐泗的人形依舊跟當年第一次現身時一模一樣,不說高矮胖瘦,十年間連頭發都沒有長長一毫米,時間在他身上仿佛被無限凍結。


    但即使他能永葆青春,生命卻始終跟一隻貓係在一起。


    青春跟壽命,不可兼得。


    徐泗把自己扒了個精光,躺在床上。


    這十年來,他可以說是無作為,整天混吃混喝等死,想盡一切辦法拖延陰影麵積的衰減,可即使是這樣,喬冉煦的心理陰影依舊在不停地減少,現在已經搖搖欲墜,隻差那麽1%,就要拜拜了。


    也到了不得不拜拜的時候,把頭埋進枕頭,徐泗睜著眼睛,眼前有一根頭發,他把發絲拈起,湊到眼前瞧了瞧,喬冉煦的,於是他把它攥進手心。


    要麽完成任務,他離開去往下一個世界,阿光死去;要麽壽終正寢,他死,阿光也死。


    怎麽選擇,喬冉煦的阿光都是個死。


    這時候,徐泗一側頭,瞄到書桌上那一盆燦爛的月季花,忽地又想起了徐女士,徐女士掛滿淚水的臉和撕心裂肺的哭嚎宛如當頭一棒,在他腦海裏丟了一大把竄天猴,整個兒把他炸醒。


    呸,真他媽的不孝,不配給人當兒子!他一個激靈坐起來,抹了一把臉,就差指著自己鼻子罵。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怕是活不成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夏汭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夏汭生並收藏我怕是活不成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