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老兒倒是識趣,將家產全部充作了國庫,也算沒辜負朕的一番敲打。”


    沒了萬貫家財,許家根本不足為慮。


    那些虛無的封賞,他今日能給,明日就能收迴來。


    說著,他飽含深意的看向下方立著的人,“有了許家的銀子,你這戶部尚書,過的也能輕鬆一些。”


    經過這些年的肆意揮霍,以及對大楚的作戰,國庫早已空虛。


    許家此舉,一定程度上也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顧懌額首低垂,眸中情緒悉數被掩去,“謝皇上體恤。”


    朝廷大變革後,他就被重新任命為了戶部尚書。


    皇上說了,戶部如此重要的地方,他不放心交給別人。


    可他卻覺得,他本意隻是想讓他避開中書門下尚書三省,才不得不給了他這個三品尚書的職位。


    “經過最近這些事,朕方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忠心之人。”


    江夏皇感慨的歎了口氣,眼眸深邃難測,“顧懌啊,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那!”


    “朕都覺得,給你的封賞,有些不夠了。”


    朝中可堪大用之人,並不多。


    如果顧懌識時務,他還是想要將他留給阿淵的。


    當然,在這之前,先要瓦解他身後的顧家。


    顧懌麵無表情迴道,“蘇錦瑤能夠這麽快伏法,全賴瑞王殿下指揮得當,微臣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談不上什麽功勞。”


    其實他的確沒做什麽。


    而皇上之所以對他如此客氣,無非也是感激他們顧家,在這件事上的立場而已。


    畢竟顧家若是趁亂想要謀劃點什麽,也並非難事。


    但他不知道的是,顧家之所以沒有橫插一腳,並非是他不願。


    而是表兄暗地裏給顧家人下了密令——


    任何人,不可趁機妄為。


    顧家忠君不假,但不會愚忠。


    君主若不仁不義,那麽反了又如何?


    擁立得道新君,照樣還是忠臣良將。


    而如今唯一能夠壓製住顧家的,就是表兄。


    不僅僅因為他是姑母的兒子,身體裏流淌著一半顧家的血。


    更重要的是,顧家上下,皆對他心服口服。


    可這些,皇上並不知道。


    就像他更不會知道,為了這個被他折騰的風雨飄搖的江山,表兄暗中做出過哪些努力。


    他的每一個衝動之下的行為,每一項不成熟的決策背後,都有表兄在兜底。


    可以說如果沒有他,江夏隻怕早已陷入一片混亂,甚至是不複存在。


    江夏皇滿目欣慰,“阿淵都和朕說了,沒有你的配合,收複京城不可能這麽順利。”


    “更何況,在鬆子山的時候,也是你及時抵擋住了古氏,阿暖才有時間為朕控製蠱毒。”


    自阿暖明確袒露心意,隻喜歡雲頊後,他就沒有再提讓顧懌做駙馬的事。


    好不容易找迴來的女兒,他自然不能罔顧她的意思,亂點鴛鴦譜。


    她既無意,這件事便隻能作罷。


    當然,顧懌也聰明的沒有再流露出類似的意思。


    君臣二人,默契的當做春狩前的那場約定,從未發生過。


    因為一時琢磨不透江夏皇有幾分真心,顧懌沒有言語。


    封賞不封賞的,他不在乎。


    如今蘇錦遙已經伏誅,接下來交手的對象,自然而然就變成了蘇文淵。


    想到此,他眸光暗沉了幾分。


    如今蘇文淵聖眷正隆,他們隻能先避其鋒芒,韜光養晦。


    主動出擊,不是明智的選擇。


    當然,或許還有別的原因,讓他不願輕易對蘇文淵動手。


    但他不想再往深處去想。


    “周全,封賞的詔書還沒擬好嗎?”


    江夏皇側頭,神情不悅,“中書省的效率也太慢了些。”


    一旁的周全連忙上前,恭聲稟道,“迴皇上的話,劉大人方才已親自送來了,是奴才見皇上正和郡王爺說話,這才沒有驚動。”


    言罷,他躬身將詔書呈了上來。


    鄭恩伏法後,周全便頂上了他的位置,成為了大總管。


    年紀輕輕即是禦前紅人,這讓宮內上上下下,對其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更多的人,則是驚訝於江夏皇的決定。


    勤政殿當值的內監不少,資曆深的更是數不勝數,可到頭來,竟是名不見經不傳周全捷足先登。


    可見,他早已深得江夏皇信任。


    江夏皇接過打開,快速瀏覽了一遍,便執起禦筆,在上麵批了朱紅。


    “立即送去門下省。”


    朝廷的詔令要通過門下省的審核,方可發布。


    哪怕是聖旨,也是一樣。


    顧懌眉頭微皺。


    如果他耳朵沒出問題,周全剛才說的是,郡王爺。


    “是,皇上!”


    周全答應著,就要退出去。


    隻是在路過他的時候,“偶然”瞧見他猶疑的臉色,便好心替他解了惑,“奴才先在這裏恭喜郡王爺了。”


    “皇上昨兒個便令中書省擬旨,封您為護國郡王,食邑五千戶,世襲罔替。”


    因著江夏沒有異姓王爺,郡王,便是頂到頭的爵位封賞了。


    更別說還是罕見的世襲罔替。


    這份莫大的殊榮,恐怕換作任何一個人,都要激動的笑出聲來。


    可顧懌不僅沒有高興的情緒,反而隻覺一股徹骨的涼意,自心底升起。


    他挑了挑眉,詢問的看向了上首的江夏皇。


    勤政殿是什麽地方?


    周全一個剛剛升上禦前總管的內侍,敢這麽隨便開口,透露聖旨上的內容?


    若說沒有江夏皇的授意,誰信?


    仿佛就是等著他的態度。


    一見他看過來,江夏皇立即笑嗬嗬補充。


    “朕還要留你在京城替朕分憂,所以你的封地並不遠,而且,平日裏朕也會派人替你打理,你不用操心。”


    自古以來,賜賞封地都會留下無窮隱患,所以他便將顧懌的封地選在了京郊,方便盯著。


    顧家的地位已經夠高,再給個虛無的爵位,已是莫大的皇恩了。


    當然,這也是他無奈之下的權宜之計。


    顧懌麵色頓時嚴肅起來。


    他一撩衣擺,毫不猶豫的跪下推辭,“微臣受之有愧,還請皇上收迴成命。”


    月盈則虧,水滿則溢。


    明著是封賞,可暗裏,卻是籠絡,也是警告。


    先是用官位拴住他,然後再給他一塊有名無實的封地,一個至高無上的封號。


    他是想用這些榮華富貴,來動搖他對表兄的忠心?


    還是別的什麽目的?


    他不大確定。


    但無事獻殷勤,總不會是好事。


    “顧卿不必自謙,你當不當的起這份封賞,朕心裏有數。”


    江夏皇語氣透著不容置疑,“起來說話吧!”


    不封這個爵位,接下來的戲,他還怎麽唱下去?


    顧懌隻得默然起身。


    看來,這是毫無轉圜的餘地了。


    “謝皇上。”


    既然無法阻止,那就順其自然。


    無論前方是什麽,他顧懌都不會懼。


    當然,也不會改變初衷。


    見他應了,江夏皇臉上威嚴之色稍退,取而代之的,浮起了幾分莫測的意味。


    似愉悅,卻又不像。


    他隨手拿起禦案上的一本奏折,翻看了幾眼,忽而淡笑出聲,“這兩日彈劾顧祺的折子,倒是不少。”


    似乎在征詢顧懌的意見,他眸光深深,“對於這件事,你怎麽看?”


    顧懌還罷,其他人,就免了。


    尤其是那個行為魯莽,言語無狀的顧琪。


    顧懌瞥了眼他手上的折子,而後又若無其事的收迴視線。


    略一沉吟後,他坦然而答,“顧祺,不堪大用。”


    “臣的建議是,罷免其軍中職務,勒令迴府反省。”


    頓了片刻,他又別有深意的補充,“臣身為顧家家主,對府內子弟管教不嚴,負有連帶責任。”


    “還請皇上準許臣,辭去戶部尚書一職。”


    如果到了此刻,他還不明白皇上的意思,那在朝中這麽多年,可就白待了。


    恩威並重,皇上這是用顧祺,在敲打他。


    亦或是,敲打他們顧家。


    “顧卿多慮了。”


    對於他的態度,江夏皇似乎頗為滿意。


    “你是你,顧祺是顧祺,朕不會混為一談。”


    他合上折子,話鋒倏而一轉,“不過顧祺年輕經驗不足,做事確實有欠考慮,就依顧卿所言,讓其迴府,再沉煉幾年吧!”


    敢當眾給阿淵難堪,不砍他的頭,已是他法外開恩。


    別以為他不知道,顧祺那小子,是借機想要表達對阿淵,對他的不滿,以昭示自己對蘇錦逸的忠心。


    果然是太子一黨的馬前卒。


    他還沒死呢,就敢這般折辱他和阿依的兒子,若是他百年之後,他顧家還不反了天去?


    不過這也正好堅定了,他要傳位給阿淵的決心。


    隻有他做了皇帝,他們姐弟才不會任人欺辱。


    之前,終究是他想的簡單了。


    權利麵前,哪有兄弟之情可言?


    一如當年。


    顧懌眸底一片漠然,語氣卻不顯,“是,謝皇上恩準。”


    顧祺的性子,確實也不適合再呆在軍中,趁此機會撤迴來,重新韜光養晦,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但他有種預感。


    顧祺,或許隻是個開始。


    “朕聽說,許家老兒有意,要將女兒送進宮?”


    江夏皇卻沒再說顧褀的事,反而又提起了許家,別有深意的嗤笑。


    “剛去了一個古氏,又要來一個許氏,看來這些世家們,還是賊心不死那。”


    這個檔口送女兒入宮,許家這是嫌命長了?


    顧懌垂眸,眼底一片冰冷。


    他愈發覺得,如今的江夏皇,隻怕再也無法恢複到,許多年前那個英明睿智、勵精圖治的他。


    即便古氏已經伏誅。


    即便他重新大權在握。


    不是同情許家。


    對於許家,他並無什麽好感。


    他隻是覺得, 若非他明裏暗裏的逼迫敲打,依許家家主膽小謹慎的性子,是不大可能做出這樣愚蠢的決定的。


    因為擔心早晚有一日會被清算,他已經開始慌不擇路了。


    畢竟,在他看來,送一個枕邊人進去,總會保險的多。


    可他忘了,有了古氏的前車之鑒,皇上怎會不防著?


    “據臣所知,許家好像並無待嫁的女兒。”


    其實不是沒有。


    隻是他並不希望,那個叫許菁菁的姑娘,就這麽稀裏糊塗被許家利用,送入宮中,蹉跎一生。


    “是麽?”


    江夏皇皮笑肉不笑的看向他,“許天坤不是還有個流落在外的女兒,好像還未婚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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